全靠这些屏风做隔断,这个屏风要是移走了,那店里的人手就不够管理这块空缺的地儿了。”
    曾建成回头看了一眼,“那你就再买一个屏风放在这里吧。”
    眼皮一跳,凉柚努力维持自己面上的笑容“这一排的屏风材质相同,风格统一,再买一个新的风格搭不上,十分破坏店内的布局的。”
    曾建成转回身看着凉柚“那你就多雇一个人专门在这里守着,不让外人进去不就行了,凉老板经营这么大一家店面,却只雇了两个店员,是不是有点过于守财”
    凉柚的笑容已经有些维持不住,不停告诉自己要尊老爱幼,凉柚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店里的商品和后院的工作间都涉及到商业机密,用人选人都非常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招来的。如果曾老先生想研究这屏风,不如就在这店里研究,到时候我将这片区域给您单独腾出来一点空间,不让其他顾客打扰到您,您看如何”
    曾建成觉得不如何“你知道协会和学校每天有多少公事要我去忙么,我哪有时间天天跑这么远跨区来你这杂货铺,这屏风又不是生在地上不能移动,你却非要我来店里研究,莫不是想借我的名气来为你的店铺做什么宣传吧”
    您可真会给自己加戏啊凉柚心里吐槽了一句,面上还是维持着有些僵硬的笑。
    见她不说话,曾建成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我曾建成的名气可不是那么好借的,凉老板如果不想将这屏风借与我们研究,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何必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推三阻四,这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确实浪费时间,凉柚点头,从善如流“您说的对,我不想借。”
    凉柚长这么大,奉行与人为善,但也知道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她愿意敬眼前的老人一寸,对方却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她只好如对方所愿,明确拒绝,免得浪费彼此时间。
    凉柚再次表明立场“如果您觉得这屏风有什么研究价值,您可以在店里研究,我刚刚说的为您单独清出一个空间的话还作数,但是带走的话,恕我不能外借。”
    曾建成“你”
    他从未被这么下过面子,尤其对方在他眼里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曾建成顿时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刚刚那个瞪了霍邢衍的年轻人显然对曾建成很是推崇,闻言大声质问凉柚“你知道这屏风对历史的研究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将它借与我们会长”
    和他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凉柚却是很平静的反问“这屏风是我店里的东西,我倒是想要问问你,我为什么必须将它借给你们呢”
    这话算是问到了整个问题的核心,年轻人不知道该不该将团队的发现告诉凉柚,有些求助的看向曾建成。
    年轻人“会长,这”
    如凉柚所说,这东西确实是凉都杂货铺所有,她要是不借,谁也带不走。
    曾建成觉得是时候给这黄毛丫头分析一下其中的厉害关系了,于是透露了一些信息“经过这两次的研究,我发现这屏风上所绘的潇湘图,湖光山色一片,山势平缓连绵,水墨间杂淡色,渲染时留白,还有这处的点子皴法,几乎不见线条。种种技法都与故宫存放的那副潇湘图真迹吻合。”
    顺着对方所指的地方查看,凉柚虽然不懂画,却也听出了一些门道,不禁疑惑“就算技法吻合,也只能说明它是一件仿品,这能有什么研究价值呢难道您是想推翻故宫那副是真迹的定论”
    这话说的却是有些门外汉了,故宫那副是不是真迹暂且不论,就说潇湘图是董源创作于屏风之上而不是画纸上,这结论就非常荒诞可笑。
    七人中不知是谁嗤笑一声,凉柚头都没转过去一下,那人自讨没趣,闭了嘴。
    凉柚“还是您要说董源当初作画其实作了两幅,一幅在故宫,一幅在我这”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这屏风保存的有多完好,岁月在其上留有的痕迹实在太淡,一点不像网上看到的潇湘图图片那般泛黄。
    “都不是,”摇了摇头,曾建成指向屏风的角落“你看这些落款,董其昌跋、袁枢跋,王铎跋,钤有袁枢私印、睢阳袁氏家藏图书记、袁枢鉴赏、袁枢印信、伯应,前面的这些,都是博物馆那副潇湘图上所印有的。但真正让你这屏风具有研究价值的,是最后这里,看见没柏华成印”
    “来之前我曾看过你的资料,听说你最近自学过雕刻还小有成绩,想必对柏华成这位大师也并不陌生。”
    “对于这位自创一派的雕刻大师,我翻遍史书和民间传记,都只有他在雕刻一技上的记载,从未有人提起过他还是一个绘画高手。如果这屏风真的和柏华成有关,是他仿画的,那就证明柏华成不止是一个雕刻大师,更是一个书画家,甚至技艺不在董源之下。如果研究结果成立,那这屏风就将是他留存于世、极具代表性的作品,说是国宝级也不为过。”
    柏华成其人,前人憎恶后人追捧,因晚年没有找到合适的传人,所以其自创技法所刻成品,存于现世的极少,其中不少都被国家定义为一级文物,如若屏风真如这位曾建成老先生所说是出自柏华成之手,那也确实有可能是又一个国宝级文物问世。
    凉柚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曾建成抬了抬下巴“这下你总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把它借与我了吧”
    凉柚摇头“抱歉,您说的这些都只是您的假设,真假还未可知,在那之前,它只是我店里的一个普通摆件。如果您想要研究,我全力配合,您在店里想研究多久都可以。”
    言下之意就是,只能在店里研究,绝不会外借。
    他废了这么多口舌,跟一个黄毛丫头说着自己本不屑于对她讲的猜测,却仍是被拒绝,曾建成的脸色这下彻底沉了下来。
    曾建成“这屏风意义非凡,若是在你店里保存不当,你就是历史的罪人,这责任你可承担的起”
    凉柚“抱歉。”
    曾建成哈了一声“好好好,原本听说凉老板之前大手笔为体育部捐赠物资,是高风亮节之人,现如今竟然连个屏风都不愿让我们研究一番,看来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而已,抑或是看不起我们收藏家协会”
    凉柚叹气“您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您要是来店里研究我随时欢迎。”
    一拳两拳全打在棉花上,曾建成气的脸色铁青,“孺子不可教也,你会后悔的”
    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几个人,曾建成呵斥“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凉老板不欢迎咱们么还不快走”
    曾建成带着他的人怒气冲冲离开。
    看着他消失在杂货铺大门口,凉柚问霍邢衍“他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还你会后悔的,听起来很像灰太狼式狠话,是还有什么后招么
    霍邢衍“最近还是小心点吧。”
    凉柚“哎,这都什么人呀。”
    曾建成的出现,完全打破了凉柚在电视上看那些鉴宝节目时,对那些鉴赏大师的崇拜与好感。
    凉柚觉得这屏风如果真的是国家有需要,她可以捐可以免费送,但前提真的是国家有需要。刚刚曾建成的态度和话语,只让她感受到了对方对于有重大发现后那种即将成名的狂热感,感受不到丝毫对文物本身的热爱,这让凉柚的心里有些不舒服,所以坚决不同意对方将屏风带走。
    走近这个自己极为喜爱的屏风,凉柚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细节,能让对方这么笃定这屏风能给他带去重大发现
    屏风上,江南的平缓山峦舒缓渐远,一艘轻舟从远处飘来,岸边众人纷纷上前。薄雾烟云之间,山坡脚下密林之中,几乎人家院落掩映其中,岸边有人拉网捕鱼。
    就算最近学习了不少雕刻之法,对构图有些心得,但凉柚自知在山水画上,自己仍然是个门外汉,她只能从曾建成的话中,听出这绘画之人技艺高超,与故宫那幅重合度极高,足以以假乱真。
    再看右下角多出来的那个柏华成印的落款,凉柚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觉得如果以后有机会能看到这位前辈的雕刻作品时,可以看看有没有印章类的能对对型号。
    凉柚认真的打量着屏风,霍邢衍在后面认真的看着她,两个人之间气氛融洽,让想要上厕所着急找人换班的夏璇顿住脚步。
    打扰,还是不打扰,这真让人头秃。最后还是生理难受占了上风。
    夏璇“霍哥,我想去上个厕所,你帮我去收银台看一下呗。”
    “啊,”看的认真被打断情绪,霍邢衍反应了一下,才回到“奥,好,你去吧。”
    听到夏璇的声音,凉柚也直起身,这屏风她其实并看不懂。
    凉柚“夏璇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后院。”
    临走之前,凉柚还不忘交代一句“那些人走了应该不会再过来了,以后你俩的工作还是回到各自岗位就好。”
    跟老板应了一声,歉然的看了眼霍邢衍,夏璇跟着凉柚一起往后院走去。
    收回视线,霍邢衍也回到了收银台,开始工作。
    对于杂货铺来说,曾建成的事情本只是一个小插曲,没想到却很快有了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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