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人侥幸逃过一劫,全家人都算深切领教了京城富贵繁华背后的重重杀机。
    尤其是严毅,在这事出来前,他作为“严中侍的弟弟”,在京城里也是一位备受欢迎的新贵公子哥儿。
    顶级的权贵豪门是不屑同严家这样的新贵外戚来往的,但是中层的世家还是很乐意结交严家的。
    严毅聪明好学嘴又甜,在太学里得师长的欢心,性情爽朗出手又大方,伙伴们也喜欢他。少年们平日在太学里念书,沐休日打球跑马,看戏斗鸡,玩得可比琼州有趣多了。
    可这样的日子在王御史参严徽那天终结。以往捧着他的伙伴们一哄而散,闭门不见,师长也翻脸斥责他懈怠了功课,罚他在家抄书。
    后者倒是师长出自爱护他,让他不要出门惹事的一番苦心,可之前还笑脸相迎的朋友们转头好似不认识他,甚至还有各种闲言碎语传到耳中,这就让严毅很不好受了。
    而等风波过去,这些朋友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又寻上门来,祝贺严家颇得圣宠。左右邻居也纷纷送来贺礼,全然忘了前几日将和严家相邻的墙上的狗洞都封了起来。
    “二哥不是说过吗京城里的人多少都有些势利眼,捧高踩低不在话下。我们家大难临头,他们和我们不过浅泛的交情,当然避得远远的了。”
    严珂就比她三哥想得明白。
    在她看来,三哥被爹娘宠得娇气又天真,把凡事都想得太简单。既不知道二哥如今面临着多大的压力,也不知道严家的富贵其实并不稳,一直都悬在线上。
    严父也感叹“朝中有人不满你二哥参政,要攻讦他。我们但凡有一点行差踏错,便会被拿来做伤你二哥的一把刀子。”
    严毅气愤道“二哥也是,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和酷吏为伍自古酷吏哪个有好下场的他有抱负我能理解,可现在,陛下明明就是拿他当刀使,哄他卖命。使到使不动的时候,难保不将他弃掉”
    “闭嘴”严父怒喝,“陛下岂是你可以随意议论的你二哥就算卖命,也是为陛下卖命。为天子鞠躬尽瘁、粉身碎骨,是做臣子的本分”
    “阿爹忍心见二哥身陷囹圄”严毅叫道,“我们一家也同二哥共进退。二哥要是粉身碎骨,我们难道会有好下场”
    “那三哥想二哥如何”严珂在家中,比在外人前要有气势许多,质问起兄长来也很有魄力。
    “三哥难道不知道,二哥能得到陛下的信任,被委以重任,我们一家就是他押在陛下那儿的人质而陛下要二哥给她卖命,自然也不会薄待了我们。二哥是在铤而走险,以自己为全家博取将来的富贵。说点难听的,就是二哥粉身碎骨,只要他为陛下尽了忠,陛下也会保我们全家的。你不用担心。”
    严毅道“我是在为自己担心吗我是见不得二哥这样他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科举出仕,做个好官的。那位既然要用他,却又不珍惜他。二哥是良才,消耗在这种腌臜事上,何其浪费”
    “陛下既然被称为明君,定有她的想法。”严父道,“你阿兄坚信陛下不会辜负他的奉献,我们也当信任陛下。”
    严家人内部一番争执,最后不了了之。
    朝堂上关于严徽参政一事,也分作两派,各执一词。
    左、白一党大加指责,频频进谏,请女帝不要让后宫参政。
    而钟氏一派却觉得左、白小题大做。家国大事,哪件又有严徽参与了他协助吏部、御史台查出来的犯事官员,又有哪些是冤枉的
    严徽负责查案,但他自己从不审案,也就不会去行酷吏之事。
    钟氏一派表示,你们看不惯酷吏,就去参酷吏好了。抓着一个后宫侍君没完没了做什么严徽一言一行其实都是出自女帝授意。别以为不知道你们借着攻讦他,来攻击女帝。
    朝堂上为这事吵得沸沸扬扬。长孙婧却是极其镇定,高高端坐,视殿中的争吵如一群鸡鸭在乱叫。
    新政以铁血之势推行向全国乡野,吏治之风也刮遍大江南北。
    长孙婧又下令曾开了科举,新添了好几种科目,尽可能地多选拔官吏。各地寒门子弟欢呼雀跃,对此举大为称颂。
    到了七夕时,长孙婧已离临盆还有两个来月,身子已经很沉了。她愈发容易疲惫,偏偏这孩子还特别健康活泼,胎动频繁,让她应付得很辛苦。
    所有人都期待着女帝能顺利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长孙婧都忍不住对白岳青苦笑“这孩子如今比我都还重要了。”
    “胡说。”白岳青柔声叱道,“要是在孩子和你之中选一个,我永远只选你。他们也只是期盼宫中能有个新生,却都更在乎你的。”
    烈日炎炎,小东海边,一群侍君们正打着赤膊,撑着船在荷花荡里捞鱼玩。闹了大半天,鱼没捞着几条,少年们却是各个都落了几回水,浑身透湿。越发显得矫健精壮。
    “哲丹。”长孙婧朝那个碧眼少年招了招手。
    赫连斐将渔网交给身边的人,助跑几步,纵身一跃,从船上跳到了码头上,还险些摔一跤。
    他在宫人们的惊呼低笑声中跑进了凉亭里,摇着尾巴蹲在长孙婧跟前。
    “表姐有什么吩咐”
    长孙婧怜爱地用指尖摸了摸他湿漉漉的额头,问“想你家里人吗”
    赫连斐一愣。他没有如过去一样卖乖,说一句您就是我家人。长孙婧问的分明是他的父母兄弟。
    严徽家人进京被赐官赐宅的事,让后宫侍君都很羡慕。并非所有侍君都能有这个待遇。有些侍君的家人就算进了京城,也没能得到长孙婧的接见。
    可赫连斐不同。他的出身是侍君里最高的,他获封后,长孙婧就给他远在高东的父兄都赐了散官,连他的生母也被提了提,得了一个诰命。
    “我当然想念爹娘和兄弟们了。”赫连斐一眼不错地观察的长孙婧的神色,“我平时也有给爹娘去信问安。这一年来,高东风调雨顺,牧草丰美,牛羊大丰收呢。”
    长孙婧微笑,道“那我将你父兄请到京城和你一见,如何”
    赫连斐怔住。
    他的父亲作为高东节度使,掌一方兵马。长孙婧看似在和他商量一桩家事,其实所谈的,是能令整个朝堂都侧目一桩大事。
    可他父亲已很多年没有入京觐见过了。
    长孙婧削弱各地节度使的意图非常明显,取消了节度使代宗实行之旧规。但是她在撤了左韶风兵权后,又暂停了对边将的整顿,改为清肃朝廷官吏和宗室。
    如今,全国上下都处于轰轰烈烈的吏治改革之中,京城中的刺头似乎也被长孙婧拔去了大半。她这是决定对边将动手,将最顽固的一颗钉子动一动了
    也许事情还每到那个份上。赫连斐在心中安慰自己,一边扬起笑脸。
    “真的吗表姐这是要召我阿爹和阿兄入京觐见吗可是转眼就要入秋,高东那边冷的早,要为入冬做准备。不仅要安置牧民,还要紧抓边防,以防山那头的高丽族人又过来劫掠。我怕阿爹他们会抽不开身。”
    长孙婧和蔼地笑“傻孩子,高东除了你一家人,还有那么多官员,难道没了你爹和大兄,其他人半点事都撑不起若是如此,那也都该统统撤职查办才是。”
    赫连斐苦笑。看来这一场戏是避免不了要上演的了。
    长孙婧轻拍了一下这少年的俊脸,“我明日就下旨,召你父兄入京。他们脚程要快些,还能和咱们一起赏中秋月呢。你这一年来侍奉我十分尽心,该让你见见家人,以解思乡之愁了。”
    赫连斐根本就不喜欢高东,反而爱京都繁华温暖,除了放不下生母,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思想愁。
    但是女帝说有,他也只能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叩首谢恩。
    希望父兄能安顺入京,接受权力更迭的安排。赫连斐思索着,又注视着长孙婧隆起的腹部。
    也多希望这一胎,能是自己的孩儿。,,网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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