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微笑前来,缓缓指引他渡向彼岸。

    这样的形象也是如今的他常常想象的在清晨本应离去的人,分明已走得很远,到夜晚却又去而复返,出现在他面前。

    就在润玉准备点灯的时候,不远处有光一闪。

    那是在更为低矮的下层坡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从转角处乍现,沿着山脊走来,看样子是想要去往冬河北岸。其中一个是位陌生的少妇,状似怀了身孕,而另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已离开待斋月余的九容。

    润玉深知九容的敏锐,略作思索,还是没有贸然跟随。待二人走远,他点起灯,绕行至那层山坡,果然在一处被如瀑的藤蔓遮挡的地方找到一弯向下的、细窄的道路。

    用光把它照亮,可以看见从石壁里涌出的藤蔓有着近乎乌黑的叶片。他记得这种藤蔓叫“乌夜啼”。

    下面通往何方,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是彦佑守着璇玑宫的第三天早晨。

    邝露来得比前两次都要晚,并且,当他将熬夜批注的文书递出门外,让她清点时,她显得格外烦躁。

    “数目不对。”她“呼啦啦”地将一摞卷轴翻了翻,皱起眉头“有份太湖水产年报,天帝尤其重视。你给的这些,里面没有看到是不是把它忘在别处了”

    “不会吧”彦佑一凛“我不记得见过那个啊”话虽这么说,但听闻是太湖水产年报,他的自信即刻动摇起来那是鲤儿接任太湖水君后的头等大事,已为此辛苦了许多时日,算算时间,差不多这两天也是该完成了莫非当真是他糊涂,将它混在了旁的卷宗里

    正当他准备回身去找,却听邝露道“看样子你也不晓得那文书的样式,平白浪费功夫你且开一回结界,我替你找。”

    彦佑挠了挠头,放她进了屋。见邝露一个几案一个几案地在那些小山高的卷轴间囫囵寻觅,自然地在她附近席地而坐。

    邝露面带愠色地向他投以一瞥。

    这是怎么了,跟吃错药似的彦佑暗忖。

    在他的认知里,邝露的心情只会受到寥寥几件事的影响。最糟糕的莫过于在润玉面前办砸了差事当然,这种情况鲜少发生;再有就是那不听话的魇兽调皮闯祸但此时,润玉和魇兽都身在结界当中,显然不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缘故。

    难道是被缘机仙子责骂了还是太巳仙人那老色鬼又娶了一房美妾说起来,昨日里提到霜神的事儿,她也是一副迷瞪瞪的模样这样胡思乱想着,他突然灵光一闪,起身抚掌道“对了邝露,你确定是把那卷轴交到我手里了按鲤儿的性子,八成悄悄送去霜神仙上那儿批改了吧不如你去冰清阁问问”

    然而不知怎地,邝露似充耳不闻。她走向距离内室最近的最后一个地方,伸手就要拿取案上的器物。

    那是供奉昊天天后簌离的几案。

    “邝露你在做什”彦佑惊诧的话音未落,却见内室里,一道纯白色的残影猛地飞掠出来,狠狠撞在邝露的腕上。

    邝露闷哼,后退了两步。而魇兽一击既中,轻盈地跳落在地,回身拱起脊背,“呼哧、呼哧”地朝她发出怒声。

    彦佑的心在霎那间冰凉,因数日独处而麻痹的神思也陡然清明起来。

    魇兽的反应绝非玩闹。眼前人自出现起的种种异常被串联在了一起没有带来新一日的文书、太过迅速地认定卷轴缺失、称呼润玉为“天帝”而非“陛下”种种证据证明,这个人,她不是邝露。

    然而彦佑朝内室的结界望了一眼。他能感觉出,面前的人,她并非冲着润玉或者锦觅而来。恰恰相反,她对于内室里的人十分忌惮。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她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那东西想必并不起眼,扮演邝露无疑是能够悄无声息得到它的最佳途径若是这样的话,此时揭穿她的面目反倒是下策,贸贸然动手很可能波及到内室,引发心魔境动荡,伤及润玉和锦觅的神魂。

    彼此间僵持了漫长的一息。

    彦佑用尽全力扯了扯嘴角,冲魇兽佯笑道“呃,哈哈你做什么招惹到它了啊,活像抢了它的梦珠似的”

    但也就是在这时,宫殿外头遥遥传来嘈杂之声。

    “邝露”因彦佑的话而略有放松的情绪肉眼可见地重又紧绷起来。她抬步朝殿门外走去,口中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且去一趟你说的那位仙上府里”

    “这就对了嘛”彦佑在她身后说道。

    但他并没有给她全身而退的机会。左手挥动人鱼泪、打开结界的同时,他的右手已然积蓄起九成灵力,在那“邝露”踏出殿门的瞬间挥出随即又翻起一掌拍碎屋角的符鸟,按早前通达的方式,将“外敌入侵”的消息传递给了外头的破军星君。

    “邝露”被推出结界,重重摔在庭中。像走出山洞突逢急雨,外面的兵戈嘈杂声被陡然拉近了。

    彦佑勉强分辨去,听见破军星君粗旷敦厚的嗓门,高喊着“魔界”、“卞城公主”等字眼;其中还夹杂着道熟悉的女声,惊问出一连串的“你是谁”那是真正的邝露。

    就如润玉所预料的一样,风雨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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