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管那些陈年旧事了,索性,求九容带你去虢国”

    “娘,”寒思打断道“近来借住西边的多是来参加法会的山民,官家要往北走,例常在他们中间找几名向导罢了。”

    叶氏摇头道“娘昨夜里做噩梦,梦见你也今晨那兰花竟又无缘无故地折了,这教人如何不多想呢”

    “世间若无一物能长久,那兰花也是不能,”寒思笑道“即便不折,今晨雪停,它也是要谢的您说是不是”许是他说得太过云淡风轻,叶氏虽依然面含忧色,却也不再说什么了。

    从院子里出来,尚且未过卯时。寒思心下郁郁,往九容的院落转去,想要趁离别前更作一叙,再与他送行。叩门许久而无人应答,问了路过的僧人,方知他竟早已离开。

    庭中铺了厚厚的雪,连个脚印也不见。

    寒思死于淮梧三十年的秋天。

    润玉睁开眼睛的时候万籁俱寂,黑暗中,可以听到头发揩在粗麻材质的枕上,发出沙沙声。

    有人点亮了灯。润玉微阖上眼睛,伸出胳膊遮住脸,于是那人很快又把灯熄灭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像是渐行渐远的脚步,紧跟着窗“吱呀”一声被推开。月光伴随冷风倾泻进来,发出相当雪白的光辉,照在几近烂掉的木床沿上头,以及照亮站在床边的那个人的脸。

    “还记得我吗”九容说道。

    有一瞬间,润玉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天界。

    然而,这具身体显然很是经历过一番病痛折磨,只能勉力发出模糊的应答,仿佛从嗓子深处吐出一口气似的。他轻轻地咳了两下,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对此九容似乎毫不惊讶。

    “快一年没见,你变了许多。”他笑着说,随后转过身去,重又点上蜡烛“ 这里离淮梧很远,已经渡过冬河。那些人觉得你死了,不会有人再来找你寒思,你从此自由了。”

    但他所说的那个人,实际永远留在了冬河的另一边。

    九容在润玉手边放上一盏药汤,很快便离开了。润玉被独自留在屋里,心中细细梳理如今的情状。

    据梦陀经记载,梦中境循心魔而生,必然与宿主曾真实经历过的往事息息相关。考虑到历劫时所发生的事对锦觅影响之大,梦境的背景发生在凡界并没有超乎润玉的意料。

    可这无法解释九容的出现。梦中境开启前,缘机仙子曾反复推算入梦的时机,从而帮助他尽快遇见其中的关键所在。润玉考虑过许多种情况,几乎囊括了锦觅所熟悉的每一个人,包括旭凤,却唯独没想到九容毕竟,锦觅对九容并不熟悉,在凡间时也从未遇见过他。

    在九重天界,九容的籍册上记载着的身份乃是建木精灵如果九容曾是个凡人,那他如何能够去往建木可他若为仙骨,在这梦境之中,在属于寒思的诸多记忆里,他为何又要装作是个凡人呢

    除此之外,润玉的身份也和计划中不同。身为天帝,他的神魂本应该自成一体,不想却在降临的瞬间与寒思这样一个早逝的凡人融合了。

    也许是因为太过相似的命运,像秋天的蝉。

    润玉能下地后,便常常走出门去。

    他发现他所在的地方是一组临河的小屋,藏在某个山坳腹部。从山上往下看,抑或是从冬河对面往此地眺望,恐怕都难以察觉屋子的踪迹。

    在后面的很多天里,除了九容,润玉再没有见到第二个人甚至,随着他身体的好转,九容出现的次数也变少了。

    是日他被某种香味唤醒。推开门,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雪。

    从无风的天空中降注而下细小、寂静的雪末,在门前的台阶上铺满厚厚的一层。几乎每处积雪的地方,都零星散落着“寒思”白色的花朵,在一夜之间悄然开放。

    润玉微微一笑,觉得这种花很像一个人。他想要走近看看,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河面上传来埙声。

    “行行山路白云迷”隐隐地,有人在唱和。

    润玉怔住了。

    伊人唱的是某种凡间方言,第一句以后的内容他已听不太懂。但他记得此曲,也绝无可能错认那道声音。

    天色渐明,乌云和乌云之间偶尔乍现天光。一叶小小的木质船筏,缓缓划过冰冷到像是凝固了的冬河水面而来。九容坐在船尾,黑色的身影半是没在药炉升腾起的白烟里。

    而站在另一头,她穿着看起来厚重的藕色裙裳,用根长长的竹竿灵活地撑起船筏,一边唱

    “始知当初从此去,回头不是在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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