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微妙地改变了。

    “我给她取名冰玉,”尤颐说“她会是他最后的弟子。”

    “大人,船快要靠岸了。”

    有女子的声音响起。

    九容回过神,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蜉羽。船行水上,不远处,一只偶人披着月色默然掌着船只。

    而刚才种种所思所忆,竟是他陷入了梦魇于他而言这并不寻常,久违的浅眠非但没有使他感到轻松,反倒隐隐预示着某种不安定的因素,在他难以顾及的某个角落里匹自增长。

    他默然支起身,腰间垂挂着的那串玉瓶发出一叠声脆响。不远处,蜉羽那孕妇特有的臃肿剪影随之晃动,在他快要行到船头之前,艰难地退让到一边。

    不过,这个女人本也无需他的怜悯。

    她是几年前毒宗旧部埋在圣医族内的暗桩,其主死后便收归清玥所用,因容色甚美,被作为药女进献给姜祁,如今早已叛离,在淮梧宫中已是能同清玥并肩的“平夫人”。姜祁命格孤煞、子嗣稀薄,眼看着病入膏肓,蜉羽又怀了身孕,肚子里的孩子一旦为男,理所应当会是淮梧国的下一任君主

    然而鲜少有人知晓,蜉羽同姜祁之间还隔着灭族杀亲之仇她的父母兄姊尽皆惨死于十年前姜祁对前朝氏族的清算之中,自己也从此屈身为奴。

    今日,她之所以跟随九容来此地,正是在为这场仇怨的终结做准备。腹中的婴儿固然能够加深姜祁对蜉羽的宠爱,保证他在求取长生不老药之时将她带在身边,但是,到它真正降生的时候,它的父亲和母亲将必有一人不在人世。

    “歘”随着一记急促的破水声,船尾靠上岸边。

    此地是冬河以北,靠近虢国西南侧,同它隔着不见边际的荒原。九容点燃一盏小灯,带着蜉羽向西缓缓行进,绕过数片黑栋栋的石丘,每走片刻便稍作停留。

    半个时辰后,两人行至鬼谷旧址外围。九容注意到蜉羽的神思似乎变得有些游离,频频朝左右探视,便停下步子。

    “刚才你可看清了地势”他停下步伐,蹙眉道“这是唯一一个阵法同立冬、小雪交替那日相似的时机,届时一旦行错,你的十年隐忍将全部白费。”

    “您的意思是,我们所走的那条路可能会改变”蜉羽悚然回神“总觉得这里的景物很是熟悉,像是我曾来过这儿似的”一边说着,迟疑地摸了摸垂在肩膀处“乌夜啼”的藤枝。

    “因为寒思是阵中的阵,从上岸起你我便已在阵中。”九容说。

    身边的人“唔”了一声。

    “很奇怪吗也罢奇门之术原本也不是你能理解的。她既然能在官兵驻守的牢狱里将个活人带出去,本领自然也不会局限于区区大石坡。”

    听见九容的话,蜉羽有片刻怔愣。“您所说的她,指的是姜祁梦见的那个人吗”她问道“我们要去见她吗”

    九容瞥了她一眼,便听她又道“约莫就在上回见您之后,我也梦见她了和姜祁画的那张画像一模一样的人。”

    “你梦见她,”九容冷冷地说“她也给了你长生不老药么”

    姜祁的梦境原本就是他利用梦陀经中所记载的禁术刻意为之,为此耗费了不少苦苦积攒下的灵力。梦里的人也当然不是什么神女,而是尤冰玉,区区一个凡人。

    蜉羽不过是诱杀姜祁、离间清玥的一枚棋,自然不在梦境的算计范围内,若她做了与姜祁同样的梦,恐怕不过是白日里听姜祁叨叨絮絮,心有所思罢了。

    “我梦见她跟我说话,对我说锦觅”蜉羽道“其他还有很多话,可不知怎地,醒来的时候就都记不得了。”

    锦觅,听起来像是某个人的名字。但九容可以确信,尤冰玉从未认识过这样一个人。认定蜉羽的梦境不足为虑,他便不打算再加以追问。

    没有带她见尤冰玉的必要。如果可能的话,九容希望她们永不要相遇。

    蜉羽是凡人中的凡人,女人当中的女人。她的爱和恨浓烈却单薄,似红丝绦,也很有几分叶夫人年少时的模样。他担心若让她撞见尤冰玉,后者会从她身上照见某种鲜活的人性,动摇原本业已松动的决心。

    九容的担忧并非没有来由。种下“如故”的这些年,尤冰玉的想法在潜移默化间发生了改变。先前同叶夫人的再遇已让他敲响了警钟,一度怀疑她已打消了复仇的念头幸而在淮梧的布置是有用的,姜祁很快将目标对准了北境,及时了结了这段因果。

    “走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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