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内心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冲击,他甚至感觉自己的信仰都在一夕之间轰然坍塌了。  他扶着椅子站起身来,却又双腿一抖跌坐回去。  “陛下”  魏公公大惊  “朕没事”皇帝惶惶然地摆摆手,阻止了魏公公前来搀扶他的动作。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他的手抖得厉害,整个人宛若一片寒风中瑟缩的枯叶,看着凄惨极了。  魏公公眼眶都红了“陛下”  皇帝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用扶朕,朕能走朕好得很”  话音刚落,他便吐出一口血来,两眼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皇帝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姑婆的屋子里,熟悉的环境,简陋的陈设,只是他早已不是曾经的心境。  “陛下,您醒了”  是老祭酒的声音。  皇帝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扭头看向守在床前的老祭酒,有气无力地说道“霍弦。”  “臣在。”老祭酒往前走了一步,“魏公公在灶屋熬药,陛下感觉如何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臣去叫娇娇过来看看。”  皇帝虚弱地移开视线,望向单调的帐顶“不用,不用叫她,朕没事。”  老祭酒叹道“陛下,您有什么烦心事可以与臣说,臣自当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解难。”  老祭酒方才已从萧六郎的口中了解到了全部经过,他一边觉得萧六郎忒大胆了,这种事也敢做,一边又挺自豪,自家小子挺有出息的,计划缜密、部署周全、胆大心细  主要是心够黑,不愧是他徒弟。  但同时,他也有些为皇帝感到唏嘘。  被自己母妃算计这么多年,陛下心里一定也很痛苦吧。  真相是残忍的,可如果不这么做,就救不了庄锦瑟,所以还是委屈陛下的心上被插个三四五六七八刀吧  老祭酒果断放弃君臣之义,将话题跐溜转到庄锦瑟的身上“陛下,您今日是在碧水胡同歇息,还是回宫明日早朝有太后,您其实不必如此劳心。”  提到庄太后,皇帝的神色恍惚了一瞬“霍弦。”  老祭酒拱手道“臣在。”  皇帝望着笼罩在暗影中的房梁,自嘲一笑,道“你说,她恨不恨我”  连朕都不用了,可见心情复杂到自己都难以控制了。  老祭酒继续插刀道“陛下是在说太后吗恨的吧,毕竟陛下痛恨了她那么多年,还害她染上麻风病,差点要了她的命我要是她呀陛下恕罪,臣失言了。”  “不,你继续说。”  “算了,如今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陛下与太后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和解了。”  不可能和解,不知为何,听到这几个字,皇帝的心里忽然难受了一下。  皇帝没对萧六郎与顾娇袒露自己中了药的事,老祭酒也就当作自己也不知道,他叹息一声道“陛下若是实在容不下太后,也请忍一忍吧,太后只比老臣小几岁,年事已高,没几年活头了,陛下熬也能熬过她的。”  皇帝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一想到庄太后会与先帝一样躺进那个冷冰冰的灵柩,他便连呼吸都堵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其实撇开药效不提,他与她的立场也绝对是不对付的,哪怕他没中对她生厌的药,他也会希望她赶紧下台、赶紧交出朝政大权、赶紧从他的金銮殿离开  但为什么还是会难受  老祭酒捅起刀子来毫不手软。  他说道“微臣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陛下若实在容不下庄太后,就让龙影卫去杀了太后吧。”  皇帝脸色一变“朕怎么可能”  老祭酒仿佛没听见这句话,自顾自地说道“话说回来,也怪当初静太妃太冲动了,先帝明明留了一道让贤德后殉葬的圣旨,她没将它偷出来烧掉就好了,那样陛下也不比如此麻烦,世上早没庄太后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没错,先帝当年是留了让庄太后殉葬的圣旨的,有一日静母妃在先帝的偏殿侍疾,不巧发现了那道圣旨,冒死将圣旨偷了出来。  为了不被发现,她立马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将圣旨烧了。  那段日子,他与庄太后的关系其实已经不算和睦了,他们俩为了先帝的医治方案发生过好几次争执。  静母妃说,那位燕国的大夫很厉害,陛下不开颅也活不了,何不拼死一搏  现在想来,开颅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啊,他当时怎么就觉得静太妃说得很有道理呢  庄太后反对开颅,他便觉得庄太后是故意不给先帝最后一丝治愈的希望  他怎么就  皇帝将跑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将注意力放在那道圣旨上。  他其实根本就没见过那道圣旨,一切只是静母妃的一面之词,所以它真的存在吗  如果真的存在,静母妃又真的把它烧毁了吗  从前是不清楚她的心思,如今却真相大白了,她怎么可能会放过一个处死庄太后的机会  这中间一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夜色如水。  戌时过后,皇宫渐渐宁静了下来。  巍峨的金銮殿仿佛一头沉睡的雄师,在夜幕下静静地蛰伏。  皇帝今日没翻牌子,各宫妃嫔也就歇了等候的心思,叹息着合上了宫门。  僻静的庵堂中,静太妃刚诵完一卷佛经,凉凉的夜色落在她清瘦的身影上,渡了一层寂静的光。  “太妃娘娘,该歇息了。”蔡嬷嬷从旁提醒。  静太妃捏着手中敲木鱼的犍稚,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蔡嬷嬷道“戌时刚过。”  “那就是亥时了。”静太妃将犍稚放回了桌上,“陛下今日应当不会过来了。”  蔡嬷嬷叹气。  陛下有几日没来给静太妃请安了。  蔡嬷嬷语重心长道“娘娘,陛下他是”  静太妃淡淡点头“我明白,是我糊涂,给他下错了药。”  蔡嬷嬷神色复杂地看向静太妃“娘娘”  静太妃淡道“安寝吧。”  “是。”  蔡嬷嬷刚将静太妃搀扶起来,门外便传来惠安的惊叫“陛下”  静太妃暗淡的眼底倏然间光彩重聚,她扶着蔡嬷嬷的手都紧了一下。    茶室中,静太妃与皇帝面对面,跽坐在各自的垫子上,中间是一方长形小案,摆了一壶新煮的花茶以及一些庵堂的素食小点心。  “喝茶。”静太妃将一杯花茶放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那杯茶,没伸手去拿,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精致的素食小点心上“母妃真的爱吃素吗”  静太妃微微困惑地看着他。  蔡嬷嬷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对门外的几个小尼姑道“你们都去歇息吧,这里用不着你们了。”  小尼姑们回了各自的禅房。  蔡嬷嬷为二人合上房门,静静地守在廊下。  静太妃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花茶,虽上了年纪却保养得当的手指轻轻地端起茶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陛下是问我爱不爱吃素吗起先的确有些吃不惯,但吃了这么多年,再讨厌也该习惯了。”  “原来母妃讨厌去庵堂。”皇帝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含义。  静太妃微微一愣,放下茶杯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不讨厌吃素的。”  “但是也不喜欢。”皇帝说。  静太妃蹙了蹙眉,看向皇帝道“陛下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与我抬杠吗”  皇帝苦笑一声“好,那我换个问题。”他说着,抬眸定定地望进了静太妃的眼睛,“母妃真的有把我当成自己亲儿子吗”  “陛下说话越来越奇怪了,什么叫我真的有把你当成自己亲儿子吗你是我养大的,你出生没多久便被抱到了我宫中你虽不是我生的,可在我心里,你与宁安是一样的都是我的骨肉”  “母妃说起这个,倒叫朕想起一件事来。朕临近出生那会儿,母后似乎也快临盆了,结果母后诞下一个死婴,惹怒了先帝。如果不是这件事,朕其实应该是母后的孩子吧”  静太妃的心咯噔一下  “你”  皇帝没放过静太妃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他埋在宽袖下的拳头倏然握紧“母后会诞下死胎果真是你所为是啊,如果不是皇后诞下死胎,又哪里轮得到一个嫔去抚养皇子朕本该被养在母后名下的”  静太妃捏紧的手指反而一点一点松开了,她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我当年刚入宫不久,还没结交上皇后,更没那么大的手段令皇后诞下死胎。是柳妃干的,不论你信不信。”  皇帝正色道“朕当然不信。只是过去这么多年,柳氏已死,为母后接生的宫人已死,根本再也查不出什么了。”  静太妃冷笑了一声“所以陛下是来我这里,令我屈打成招的”  这样的静太妃令皇帝感到陌生“母妃,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静太妃冷笑连连“从前我的儿子没有抛弃我,我当然不必这样”  “所以倒是朕的错了。”皇帝的喉头艰涩地滑动了一下,“我为何会这样,母妃心里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不等静太妃问“我为何会清楚”,就见皇帝拿出了两个药瓶,他将里头的药丸倒在桌上。  静太妃脸色一变,呼吸一下子扼住了  皇帝并不是来静太妃对质的,因此他不必从她口中得到确切的口供,他只是来告诉她,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这么多年的感情当然不是假的,就算是有黑药的药效,可这一刻的决裂仍让他痛心不已。  “母妃不必想着去解释,不要解释,母妃的话,日后朕一句都不会信了朕朕也不会再来庵堂了母妃好自为之。”  皇帝忍住喉头胀痛站起身,往外走去,他刚拉开房门,便忽然顿住脚步,回头哽咽地说“龙影卫想必母妃也用不着了朕从今日收回来。”  静太妃死死地拽紧拳头,浑身发抖,眸中水光闪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蔡嬷嬷跪下求情。  皇帝头也不回地走了。  静太妃气血翻涌,恼羞成怒,抬手将一桌子点心与茶具统统拂到了地上  “娘娘”蔡嬷嬷勃然失色地进了屋。  静太妃站起来,一脚踩在了碎裂的瓷片上,鲜血顺着蜿蜒的茶水流了一地。  蔡嬷嬷忙道“娘娘您受伤了您快抬抬脚,让奴婢瞧瞧”  静太妃却没理会蔡嬷嬷,更没理会脚底的疼痛,她就那么踩着那块深深扎进她脚心的瓷片,狼狈地奔回了自己的禅房。  她打开机关,从床底下找出那个暗格,将暗格里的匣子取了出来。  黑药与白药早与圣旨分开存放了。  她还有最后的底牌,还有的  她要是去死,就拉着庄锦瑟一起死  她不好过,庄锦瑟也别独活  “母妃是在这个吗”  门口忽然传来的声音。  静太妃吧嗒打开了盒子,她看看空空如也的盒子,又转头看了看皇帝手中明晃晃的圣旨。  皇帝的心是痛的,眼神却是绝望而冰冷的。  他眼眶发红地看着浑身的狼狈都无所遁形的静太妃,将圣旨决绝地扔进了门外的火堆  “不要”静太妃猛地朝圣旨扑去。  然而她还没迈出步子,便被从天而降的龙影卫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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