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朝廷晋升的时候就没有老夫的份。
    老夫明明为朝廷做了那么多,明明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为何升官的时候,没有老夫的份
    老夫身边那些不作为,整日里混吃等死的官员却能屡屡获封。
    这对老夫不公平,对天下间所有的清官都不公平。”
    “老夫不甘心,老夫想往上爬,想爬上来看看,看看治理大宋的,究竟是一帮子什么样的官员,他们为何会有眼无珠”
    “为了往上爬,老夫舍弃了继续做一个清官,选择做了一个谗臣。
    老夫在选择了当谗臣的第一天,就是先给自己认了个来头发的祖宗。”
    “你说怪不怪,自从老夫有了个来头大的祖宗以后,老夫即便是什么也不做,也一直在升官”
    丁谓说着,笑着,像是在开玩笑。
    可寇季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浓浓的的讥讽。
    丁谓继续说道“自从老夫有了一个来头大的祖宗以后,老夫一路官运亨通,升迁到了汴京城。
    到了汴京城以后,老夫发现,老夫那个来头大的祖宗,在汴京城里不够看。
    于是老夫又多给自己认了个祖宗,一个神仙祖宗。
    老夫自从有了神仙祖宗以后,颇得先帝恩宠,一路升迁到参知政事的位置上。
    若非老夫觉得资历尚浅,镇不住群臣,特意请了你祖父回到汴京城,老夫说不定还能坐上平章事的位置。”
    寇季皱眉道“你跟我讲你的过往,有何用意”
    丁谓讥笑道“老夫就是想告诉你,老夫之所以变成这样,那都是被逼的。
    这个朝廷,不需要清官,也不需要干吏。”
    寇季盯着丁谓,认真的道“你错了”
    “是啊老夫错了,老夫错在不够狠。老夫当初若不迎接你祖父入京,反而把他贬到边陲之地,客死异乡的话,老夫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寇季冷冷的盯着丁谓,道“我说的你错了,跟我祖父无关,而是指你自己。
    你从出仕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为了百姓而做官,你纯粹是为了证明别人赞扬你的话,为了荣华富贵。
    在你通过了正当手段,再三努力以后,也没有得到结果,你就开始果断的选择了邪路,来达到你的目的。
    所以说,你变成今天这样,跟朝廷无关,跟世道无关,纯粹是你自己的心思从一开始就不正。
    倘若你心正,就应当兢兢业业,护佑一方百姓。
    纵然因为朝廷的缘故,你无法进入到中枢,那你也能在青史上留名,也能荣华富贵一样不缺。”
    丁谓脸色带着浓浓的讥讽道“不入中枢,算的上什么大官,不入中枢,如何能名留青史。”
    “前唐的魏征如何西汉的太史公如何”
    寇季质疑。
    丁谓咬牙道“他们是古人,他们遇上的都是明主”
    “你的意思是说,先帝非明主,所以你成不了太史公,也成不了魏征”
    “不错”
    寇季缓缓点头道“那我就给你找一个在先帝手里堂堂正正站起来的人。”
    “老夫不信,有这样的人。”
    “你觉得清涧城种世衡如何”
    丁谓一愣,神色一变,咬牙道“你的那个人就是种世衡”
    寇季点头道“不错,种世衡”
    顿了顿,寇季补充道“如今该称呼他一声种经略。
    西夏一役后,朝廷在新添的地方设立了两个经略统管。其中一人便是种世衡。
    圣旨还是你派人送去的,你不会不知道。”
    丁谓咬牙道“种世衡的叔父是大儒种放。”
    “那又如何”
    寇季质问道“种放固然是闻名大宋的大儒,可朝廷几次相招,他都推辞了。
    从官场上论,种放并不能给种世衡多大帮衬。
    种世衡能有今日的地位,全凭自己。
    昔日朝廷派遣他到清涧筑城,他便默默的赶往清涧筑城。
    他在清涧筑城多年,等到清涧城筑成以后,又在清涧城守了多年。
    在此期间,他可有怨言
    一句也没有。
    他在一片荒地上,筑造了一座城池,又用了数十年,让一座空荡荡的城池变繁华。
    朝廷除了屡屡下旨称赞他以为,可有给他火速升过官
    没有
    他若是跟你抱着一样的心思,觉得朝廷对他不公,一味的想追求官职。
    那恐怕就不会有清涧城,也不会有现在的种经略。
    虽说经略比起参知政事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可谁敢说经略不是大官
    谁提起了种世衡,不称赞他两句
    编撰史书的史官,又怎么敢不在史书上提一提他的功绩”
    说完这话,寇季盯着丁谓,沉声道“所以你落得今日这个下场,跟任何人都无关。
    纯粹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你自己的问题,还在这里怨天尤人。
    还好意思拿你那些歪理教训我。”
    寇季缓缓起身,甩了甩袖子,淡淡的道“丁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你。
    我以前以为你是一个人物,如今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如果你非要把你的过错怪到别人头上,那你就应该怪那个把女儿嫁给你的人,也应该怪那个称赞你堪比柳宗元一样的人。
    若非他们让你生出了自傲的野心,你又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丢下这番话,寇季甩甩袖子,离开了。
    他不想在牢房里多待,也不想跟丁谓这个到死也不知悔改的人多费唇舌。
    伤仲永的故事,丁谓没听过。
    不然他肯定会在别人拼命夸奖他的时候,谦逊一二。
    聪明人中总有喜欢自命清高,总觉得自己比人聪明,就应该事事比人强的人。
    这一类人总会在别人的夸奖声中迷失自己,最后误入歧途,害人害己。
    丁谓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寇季出了牢房,撞上了过来送酒菜的狱卒。
    狱卒为了攀上寇季,也是下了血本,一口气叫了十六个菜。
    一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硬菜。
    只是他看到了寇季站在牢房外的时候,有些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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