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下意识看向暮青,指望她救场。
    “崔夫人。”暮青这才开了口。
    杨氏怔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自嫁了人,街坊便唤她崔郎家的,倒未曾听过有人唤她夫人,她这才诧异地抬起了头来。
    杨氏年华三十有一,两鬓已见霜色,面容粗红,眉眼间存着几分市井妇人的悍气,她早已不见了庶族门第千金小姐的姿容,只那跪而挺直的脊背尚见一身家门风骨。
    她细眼打量暮青,目光不似厨娘,倒似武将,看人若刮骨,三分刀子似的犀利。
    “敢问将军是”杨氏问。
    啪
    暮青未答,奉县知县便一拍惊堂木,高声喝斥道“刁妇此乃县衙大堂,岂容你攀问”
    杨氏闻言面色冷淡,垂眸敛态,不再看知县了。
    暮青皱眉回头,望一眼堂上高坐的知县,问“知县大人手疼吗”
    知县微怔,不知这小将军怎关切起他来了,忙道“下官不疼。”
    “可我耳疼。”
    “”知县脸皮一紧,按着惊堂木的手尴尬收了回去。
    暮青转回头来,看向杨氏道“西北军,中郎将。”
    她未提封号,只道了官职,杨氏复又抬起头来,目露诧异。暮青年少,瞧着与她的长子崔远年纪相仿,不想竟有五品武职在身,当真算得上少年英雄。这般年少有成难得身无傲气,与她这等杀官民妇说话亦无嫌恶喝斥之态,杨氏不由多看了暮青一会儿,弯身行了礼,“民妇杨氏,见过将军。”
    杨氏自上了大堂,一直端着风骨,连知县都未曾看过一眼,此时倒向暮青行了礼,气得奉县知县又去捞惊堂木。
    “不必多礼,你乃军烈亲眷,起来回话吧。”暮青望了眼知县,见他倏地收手,这才道,“看座”
    啊
    知县瞠目,以为自己听错了,“这”
    “怎么”
    “将军,恕下官直言,我朝律例里没这条。”
    “朝律里也无武将问案这条,我不也问了”
    知县语塞,杨氏又打量了眼暮青,这位小将军要问案她还以为她只是与她说几句话。
    “可杨氏乃嫌犯”
    “嫌犯自有朝律惩戒,律法公正,不惧嫌犯一坐。我给杨氏看座,因她乃边关将士的遗孀,我敬她这八载年华,孤身教子,含辛茹苦。敬归敬,错归错,一事归一事。”暮青道。
    堂外风起,飞雪扫地,半堂铺了雪花白,堂上一时静无声。
    帘后红袍舒卷,茶盏细磨声润,听一人沉吟道“朝律公正,不惧嫌犯一坐,此言倒是有些道理,赐坐吧。”
    奉县知县一时惊怔,慌忙起身道“微臣领旨,赐坐”
    一把椅子搬到了杨氏面前,杨氏跪着望那椅子,久不知起身。
    “娘。”崔远轻唤了声,扶着她起来。
    杨氏望了眼帘后,又看向暮青,似因她此言此举心生动容,竟忘了谢恩便坐下了。
    暮青见她坐下便问道“那旧衣旧靴和柴刀你埋去了亡夫墓地吧”
    杨氏心中正乱,乍闻此言,猛然望向暮青,眸中有尚未收起的惊色出卖了她。
    暮青不待她辩解便接着道“朝中议和,你对此事虽心有不满,但起初并未想到杀人泄愤。昨夜送酱菜到永德客栈临走时听见的亲卫之言,心中才起了杀机,昨夜见客栈里的护卫都躲懒醉了酒,你以为是上天赐给你的良机,便回家穿上了亡夫的军袍旧靴,取了柴刀针线。柴刀用自家的,我猜你是想以自家的刀手刃议和奸佞,杀人之后,你将军袍旧靴和手刃奸佞的柴刀都埋去了你夫君的坟地,我想你的本意不是藏匿凶衣凶器,而是祭奠亡夫。”
    杨氏盯着暮青,眸中震色如潮。
    “但你可想过捕快在你家中未搜出柴刀来本身就是破绽,你家中没有柴刀,柴如何劈你一人拉扯一儿两女,夜里还要赶制蓑衣贴补家用,日子定然清贫,怎舍得花银子去买柴烧”
    “还有客栈里你留下的血字,只需叫你写幅字来比对便可。”
    “百密终有一疏,你为祭奠亡夫犯下此案,可曾想过一旦案发,你家中一儿两女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暮青问。
    杨氏久不言语,半晌之后自嘲一笑,看向身旁的长子,“民妇之子已成人,日后有他照顾两个妹妹,民妇可以放心了。”
    ------题外话------
    有谁猜是厨娘的,快来自赞一下福尔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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