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健康。如果这是永远的离别,那就祝你永远健康。拜伦。”她又用原文很快地朗诵了这句拜伦的诗,然后轻轻地抱了我一下。

    斜阳太宰治

    东京都上空时不时有炮弹坠落,导致成片的房屋烧毁惨重。

    城市里许多人不得不将搬家放入了考虑范围里。太宰很快便收到了大哥的来信,都是询问他和信子是否要回津轻的事。他自己倒是没有紧要,只是信子那边还有工作,于是便停笔陪信子等了两天出版社的消息。

    这时说是停笔,倒也不全是。

    只不过他感到很郁闷,时而写时而思绪就飞到了窗外,目光长久停留在很远很远的山上,提心吊胆地担心随时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干脆便不写了。信子在房间里插花,他在旁边打下手,偶尔捣一捣乱,由此也颇有趣味地过完这几天。

    后来信子所在的出版社给出答复,说是重新修复还需一段时日,具体根据战况来定,因此暂时中止当下工作。他立刻就带着信子收拾好行李前往老家,途中路过香取家所在的地区,他们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去寺庙为香取慎一郎祈福。

    默念时,信子闭着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被太宰一问,她便轻轻笑了笑,睁开眼说“希望神明庇佑我们一路平安。”白净的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

    信子那一刻看上去比日本国内的大多数人都冷静得多。

    他忽然想起因为战争引起的社会混乱,信子已有一段时间不曾去医院复查身体,心中便隐隐生出了不安。到了家乡以后一定要带信子去找最好的医院问诊,太宰暗中提醒自己,要将此事放在比写作更重要的位置上。

    不久后,他们如期来到了津轻金木町,前往他生活过二十余年的斜阳馆的路上。天空落下夕阳的余晖,秋风寒凉,太宰再次站在故乡的土地上,而某些事情、或者某种事态似乎发生了变化。

    大哥文治撇下公务亲自过来迎接他们。

    见信子面色苍白,文治便让下仆过来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衣,太宰疼惜她的身体,想让她先去他以前的房间休息。“晚些时候就去我和玲以前的那座婚房暂居吧,新座敷宽敞很多,而且通风条件更好。”

    “那怎么”

    “闲置不住也是浪费。”文治摆摆手,示意下仆,“去吧,带信子小姐去屋内休息一会儿,顺便让厨房间的婆婆准备一些小菜和米饭,从东京过来可不是短途。”

    “那就,多谢大哥了。”

    仔细看的话,大哥面色也憔悴不少,即便如此也将一切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信子道完谢离开后,门口只留下他们兄弟两人。自从上次新婚过后,太宰与他的大哥便多以书信交流,不知为何,太宰竟也开始向对方逐渐敞开了心扉。

    或许因为二十多年前两人还是稳重的哥哥和调皮捣蛋的弟弟,如今都是已婚的人士了,在某些方面意外地达成了共识。太宰点了根烟,靠在树下,听他的兄长双手背在身后一板一眼地说道。

    “我以为你会被征用去前线写作。”

    “前几年生过一场大病,肺部落下了病根,说是体质不合格,所以征用体检后名字又被撤了回来。”

    “哦那倒是好事。”大哥说到这里低下头,也给自己嘴边递了一根烟轻轻抽了一口,“我听说有作者在前线由于体力不支而死去,这样想起来不是很可悲么”

    太宰没料到大哥会说这种话,一时间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母亲卧病在床已有一段时间了,医生说大概撑不过这几个月。”大哥自顾自说道,“她让我把家里照顾好,虽然提及你时多有责备,但母亲很快乐,最近她想起来的常常是我们几个孩子小时候的光景,还说前些日子在梦里见到了礼治他们。”

    “礼治”

    听到过世已久的兄弟的名字,太宰看向了大哥,后者舒展眉头朝他笑了笑。

    “嗯,母亲梦见礼治他们拉着她在家里走着,就看见了躲在仓库里的你被父亲拽到大厅训斥,憋着嘴哭得稀里哗啦的,吃饭时便端着碗坐在草场台阶上懊恼地自我反省。”

    “什么嘛,留下来的都是这些回忆么”

    说到这里,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大笑了出来。

    “先去休息一番再和信子一起去看望母亲吧,眼下时事很混乱,你们熬过这段时间再回东京也不迟。”

    太宰点点头,忽然想起了那件心心念念的事,便问到了带信子去医院复查的事。大哥思索片刻,随后说会安排司机带信子去县里那所看看,那里的医疗条件都不输给城市里的那些大医院。太宰心里的石头才算暂时落了地。

    大哥弯腰帮他提了一箱行李,径直往里走,一边在前面说道。

    “进去吧,稍后司机会开车过来带你们去新座敷,不用担心,我从小就知道你小子心思比别人多,光操心有什么用呢,多陪陪信子吧。”

    大哥到底是把母亲的病情说的轻了些。

    那日等到他们去看望时,母亲已昏昏沉沉地睡下了。昏暗的屋子里,信子坐在榻边为她掖好被角。太宰看着信子照料着母亲,动作又无比的轻柔,连带他自己的心也变得柔软下来。他学着信子的样子,小心把被褥一角上的褶皱抚平。

    做好这一切后,信子将食指放在唇上,回过头看着太宰,轻轻地嘘了一声。

    他们便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告别了大哥和其他家里人,他们就要离开斜阳馆前往新座敷。太宰坐在车上不免回想起母亲较以往更加苍白的脸色。也许正如大哥所说,母亲大概撑不过太久时日。像这窗外的夜色,亦是太阳坠入地平线后的必然结局。

    心里忍不住感伤。

    不知道这种日子要持续到何时。

    “刚刚临别时看到了大哥和大嫂的孩子们,非常的可爱啊。”信子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象,眯起双眼,脸上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阿治,你知道么,孩子能够无忧无虑地成长真好。”

    是啊。

    “你看,那条路可以通向金木第一寻常小学。”太宰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窗外黑漆漆的路,虽然没过多久就被甩到了车尾,他多了几分兴致,指向那头说,“还有那户种满了果树的人家,我们以前路过了好多次,不知现在是不是迁居到了别地。”

    “都在呢。”信子笑着点头,“上次订婚我们回来这里,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还送给我们满满几筐的苹果,阿治忘了么”

    太宰恍然想起,以前追着他跑、斥责他“混小子”的胖女人便是那家主人的妻子,那位夫人的确提着果筐来祝贺他们的婚事,那一个个又大又圆的苹果累积起来堆满了整个筐,猛地被塞到他怀里,当时还把他吓了一跳。

    年轻的文豪叹了口气。

    “啊果然事情太多,头脑有点超负荷了。”他无奈扶额。

    母亲的病情,信子的复查,自己那因为涉及反战而被半强制退回的文章比如花火等等,太宰反应过来时事情就已经塞满了整个大脑。

    面对信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他又叹了口气。

    车子行径在路上,半晌后他缓缓说道。

    “不过我会调节好状况,毕竟现在不打起精神来也不行呢。”说完,太宰就感觉到肩部一沉。他侧过头,原来是信子将头靠了过来,轻轻地呼吸着,累得睡了过去。

    太宰出神地望着自己的妻子,眉眼不自觉低垂,舍不得惊扰这安静的片刻。

    心头笼罩的阴影挥散不去,如同炮弹掉在地上爆炸时飞起的灰尘沙粒,在如此情况下,他和信子在新座敷开始了新的生活。复查的结果很好,医生说信子只要避免剧烈运动就不会复发病情,太宰才好安心地把精力投注在写作上。

    到那天开始,信子习惯于早晨出门去书店或街市,回来后便做一些小菜。有些是从街邻那里得知来的做法,她试了试,成果倒也不错,不过太宰也从来不会扫她的兴。

    他看着信子忙碌的身影,感到了普通人的幸福。

    不知不觉间他回归到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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