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养化地狱兰最合适的饵料只能是灵脉初开的少年,但是若想要少年几年甚至十几年始终维持在“少年时期”,办法似乎真的只有一个,就是所谓的黄粱结界。
    就像云水谣时将未满百岁的老人养在烂柯结界底下向玄榕借寿一样,只不过养人瑞是要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快速老去,而这些所谓的“灵童”,是要在很长的时间里“青春永驻”。
    其实如果那时细想一下便也能想到,如今已经是八月上旬,距离四方十八门筹备的论法道会之期只剩不足一月,而豢龙棋田此次承办盛会,其实已经是故意往后推了一年的了,至于前一年是不是因为豢龙棋田本家的棋局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接待四方修者的地步,暂且不做定论,但从今年东平这番大动作来看,大抵是把旋转乾坤这一出戏安排在了论法道会之前。
    既然地狱兰这个药引这么快就要登场,肯定就说明那棵到处勾人魂的傻东西已经基本养熟了,而单单只靠麟镇古宅里那四十个显然是刚入鬼道不久的孩子养这几个月,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被囚禁在宅子里的鬼童不过是第二批而已,就像查漏补缺,万一地狱兰灵压不够随时都可以填上,养着只是防患未然。
    去他娘的迎神戏渎天渎神渎了祖宗了这是
    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能借来用,在一部分人的大义面前,还真的是命如草芥。
    那只空了的琉璃瓶子落地的一幕,好似一根打入血脉的细小银针,叮铃哐啷地夹着声响横冲直撞,仿佛把这两日下来系出的结都给打通了,那银针上还带着根根硬刺,最终在毫不客气的一路狂奔中淋漓了满地鲜血。
    黎千寻一时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发晕,他紧紧攥着晏茗未的袖口让自己站稳,最后盯了一眼小戏台上贴地荡起的一层薄薄灰雾,蹙着眉心闭了闭眼。
    其实晏宫主早已看出这人精力不济,刚刚适时赶过来也并非只是因为那女子举止不端。
    黎千寻身上的伤一直也没好利索,又被错综复杂的线索纠缠了一天一夜,就算他再瓷实,从古宅出来的时候也就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晏三句。”黎千寻实在是不想再看戏台上那副光景,他回过身抬起胳膊搭在晏茗未肩上,或许真的没什么理由再强撑着了,他靠过去眯了眯眼,“回客栈吧,我走不动了。”
    晏茗未轻轻揽过他“我背你。”
    黎千寻倚在他肩上笑“该你背我。”
    “嗯。”
    大群的时分蝶飞出小戏台,簌簌银白纷纷扬扬奔向九重天阙,倒像是一场颠倒了天地的漫天飞雪。
    露庭入云高百丈,八月未寒起冤霜。
    “完蛋,晏三句我可能要晕。”
    晏宫主轻轻俯下身将他背起来,道“我一直在。”
    黎千寻歪歪斜斜趴在晏茗未背上,摇晃着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已经飞到天边的那抹白影“我收回那句话”
    晏宫主这时候一心都在赶紧回虎口客栈这一件事上,听得这人有气无力的一句半截话微微皱了皱眉,知道他累,便也没出口询问是哪一句。
    听完了一折莫名其妙的戏,西陵少爷才总算是把神兽从他脸上抠了下来,西陵唯这次倒是听话得很,一直乖乖闭着眼,直到听见他师父让睁开才眨巴着小心翼翼往这边看了两眼。
    一看不要紧,瞧见黎千寻那副没骨头的模样瞬间就五味杂陈了,西陵少爷两只手拎着灰锁和雪绫绡,胳膊底下夹着两把剑一马当先就跳了下来,连自己身后灰雁师父那一声特别刻意的咳声都没听着。
    黎千寻听到小少爷走路那天大的动静,懒懒地把一只眼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急慌慌窜过来的小兔崽子,刚巧西陵唯正拼命摁着雪绫绡的猫头不让她往人身上跳,一双紫眸瞧着黎千寻轻轻眨了眨,雪绫绡瞬间就老实了。
    西陵唯这边终于降服了神兽,见着黎尘也活得好好的屁事没有,便也忘了刚刚似乎涌到嘴边的一股嫌弃,兴高采烈的抬头看了看天,顿时有点傻眼。
    上回睁开眼睛还能看见月亮呢,难不成自己这是连续失忆了两次么明明记得没多久之前还是烈日当空来着,这怎么说半夜就半夜了
    西陵少爷委屈屈地把青鸾递给自家师父,看着前边两位御剑飞远,再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灰雁师父,却始终也没敢开口问,他到底是中了邪还是生了病
    点星镇本来就在池城脚底下,就算晏宫主背上还驼了一个,御剑出来到虎口小客栈也不过一口茶水下肚的功夫。
    黎千寻这次主要是累,虽然身心俱疲,但是并没有像之前两次那样说晕立马就晕得那么利索。
    他也没睡着,御剑飞在点星镇上空的时候,黎千寻还睁开眼睛往下面瞅了一眼,此时点星镇的灯笼棋局显然已经是第三局了,时辰果然过了二更正三刻,再看看那一缕弯月要死不死赖在山崖边,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入三更了。
    到了虎口客栈,晏茗未也没将青鸾停下,而是找了个特别刁钻的角度,连小巷子的弯弯绕都避了过去,直接御剑进了客栈大门。
    大堂亮着灯,一根红衣木头就杵在柜台后,白天出门的时候没带沈棋,因为客栈原本的两个伙计基本算是废了,没人看门便只能他们几人之中留下一个人盯着。
    明知雪绫绡和西陵唯那两个手脚和嘴巴都闲不住货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呆着的,沈棋本就准备自己留下,可是却没等他把话说出来,另外四位就异口同声点了他的大名。
    自告奋勇是一回事,被大家嫌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沈棋独自沉默了一会儿,等人都出门了之后,剃火狻猊便幻出原形趴在了大堂。
    说来这一日也是奇,本就藏得严实的这间小客栈之前几乎很少会有什么客人,可这天却是邪了门了,白天的时候愣是被卧在大堂的巨兽吓跑了好几拨人。
    沈棋心情不大好,见到凡修更是不想理,反正他也没有恶意恐吓。整整一日,直到日头偏西,客栈里总共闯进来六拨人,被吓走了五拨,唯有天黑前进来的最后一个,直接无视了神兽那威武庞大的身躯,支着耳朵听了听动静就径自飞上了二楼。
    这会儿见着晏茗未和黎千寻两人回来,沈棋似乎连说话都顺溜了不少“似乎是有故人来访,在楼上。”
    黎千寻本来听着沈棋好好说话的调子觉得可乐,听完这句也是使劲眨了眨眼,故人哪个故人上辈子的还是这辈子的晏茗未的还是他的
    黎千寻一边数落着沈棋不会传话,一边从晏茗未背上跳下来自己晃晃悠悠上了楼,他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即使眼下自己是个随时都会晕死过去的状态。
    晏茗未蹙眉盯着二楼亮着灯的那间房默了一瞬,灵信很陌生,他从未见过,而且很弱。
    当然感应到的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隐藏的够好,一种是灵脉贫弱。
    黎千寻走的慢,晏宫主跟上去握了握他的手,触手一片温凉。
    两人赶到楼上,晏茗未神情仍有几分凝重,他伸出一条胳膊将黎千寻挡在自己身后,一手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响拖着长调在门口绕了一圈,黎千寻勾着脑袋往里一看,瞬间被两扇华丽巨大的玄紫羽翼糊了一脸。
    哦,终于知道是哪位故人了。
    玄鸑鷟就蹲在正对门口的小屏风上,门一开立马便扑棱着翅膀飞下来将晏茗未抱了个满怀。
    “尘儿快来给我抱抱”
    黎千寻看着那傻凤凰用翅膀将晏宫主包得紧紧的,站在门口扶着门扇一脸的胃疼“傻凤凰,你认错人了。”
    “啊”玄鸑鷟一惊,顿时扇着翅膀往后退了几步,细长脖颈勾出了一个异常微妙而又不可思议的弧度,“怎么不是最好看的,你也太不会挑了,那他是谁,绿水说的小相好吗”
    黎千寻迷蒙着眼睛听着那傻凤凰嘴里叽里咕噜蹦出来的一串人话,虽然暂时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小相好”三个字他还是听见了的。
    他笑了笑“是啊,找了好久的 小相好。”
    “阿尘”晏茗未从玄鸑鷟翅膀底下逃出来,回头就看到黎千寻抓着门摇摇欲坠的要往地上倒。
    黎千寻只觉得自己要睡过去,脑袋究竟有没有磕到地上都不知道了,最后看着微微皱着眉的那个特别好看的人,眉眼弯弯色眯眯地说了一句“我收回那句话,那姑娘一点都不好看,我家夫人才是最好看的。”
    冤霜跟六月飞雪差不多意思。
    典故,邹衍曾蒙冤入狱,六月飞雪这词就是从他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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