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而敞亮的房间里, 有着一面墙大的落地窗, 暖黄色的窗帘朝两端拉开, 松垮地绑在窗户两端, 被窗外的微风吹拂着,很是悠哉。
    平静得让人舒适的房间里, 却噼里啪啦地传来机械键盘的敲打声,沈音视线一转,就看到一个在戴着耳机埋头打游戏的背影, 电脑屏幕上面,正是游戏进行决战阶段的场面。
    不知道为何, 沈音并没有上前打扰对方打游戏的想法, 她颇有耐心地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正巧是自己曾经看过的人间浮力。文学与物理的碰撞,迷人得让她再次沉浸在这本书的世界里。
    不知何时, 键盘的敲打声消失了,一只大手忽然出现, 将沈音手上的书,一把抽走。看书正起劲就被突然打断,沈音登即抬头怒视,入眼是一张她很熟悉的脸。
    “沈望”她迷惑地发出了疑问。
    “嗤”沈望随意翻了翻手中的书后,便一脸嫌弃地把书给扔了。
    书落在地板上就不见了。
    沈音缓缓地瞪大了双眼, 轻声反问“你竟然扔了我的书”
    “我扔了就扔了,我还能扔得更多”说着沈望就大步一跨到书架前,将不知何时填满了一扇墙的书, 全部都推倒在地上。
    “扑通扑通”随着每一本书的落下,地板都泛出破碎的白光。
    沈音阻止不及,怒极反笑“行啊,你敢扔我的书,我就敢扔你的电脑”只见她身形一闪,便扑到电脑的面前,试图搬起电脑屏幕往地上砸,结果嗯
    屏幕底座不知何时被钉死在桌面上,不管她如何用力,仍是纹丝不动。
    沈望扔书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此刻正一脸嘲笑地看着沈音毫无用处的拔河行为,沈音更是恼怒,她想着有什么能砸掉这硬家伙就好了。
    下一刻手掌心中便出现了一只锤子,锤子上面泛着犀利的光芒。
    沈音“残忍”一笑,提起手中锤子往屏幕上奋力一击,顿时屏幕就发出了一声不堪承受的哀嚎,光滑如镜面的屏幕,立刻如蜘蛛网状地朝四周裂开。
    “你给我停下”
    “我不”
    “哈哈哈哈”被沈望疯狂撕书的行为刺激到,沈音像个疯子一样拼命地捶向她周围的电子设备,电脑主机、笔记本、手机以及游戏机等,全都被沈音锤得四分五裂。
    “你疯了”沈望见到自己的宝贝被这样疯狂践踏,一把抓住沈音手中,想夺过她的锤子,沈音拼命挣扎,一来二往,也不知是谁开的头,两个家伙在这个房间里厮打了起来,各种手段都用上,你撕我打。
    两个人闹得像个疯子,打架的手段却幼稚得让人无法直视。
    等战况结束,房间已变成一片废墟。
    「给我死」虚弱飘渺的声音在这片废墟底下传了出来。
    沈音双眼无神地躺在废墟之上,她的四肢古怪地扭曲着,额头的血在无声无息地蜿蜒流淌着,模样像极了被车撞得连完整的人形都保不住。
    听到这句无力的咒骂,她轻轻地扯动了嘴角,试图想笑,却笑不出来。
    “能做到的话,那就尽管来吧。”
    「呵呵。」
    “既然你给我了机会,让我醒过来,那你就要自己过来拿。”
    “办不到就闭嘴,别在那里无能狂怒,更不要随意打架,你这样,好像一条疯狗。”
    「艹你aaaa」
    “这样骂人没意思,我妈不也是你妈现在的我不也是你”被痛意折磨得越发清醒的沈音,像哄孩子一般,熟练地安抚道,“别吵了,你就乖乖在下面睡觉吧”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有问题了,身体的原主人沈望还在身体的角落里,注视着她,却没办法赢过她,把身体抢回来。
    但沈音一想到之前沈望打架的凶猛以及毫不留情,她就不想把他给放出来了。若不是她在拼命拦着,那三个男生,绝对都要重伤得昏迷不醒了。
    而不会出现手下留情的情况。
    「这是我的身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个小偷」
    “什么小偷,你以为我想进来的若不是因为这样,我早就解脱了,你以为我有多稀罕你的身体”沈音无情回以嘲笑。
    一天到头都是烂摊子,她宁愿当个透明的幽灵,也不愿整日对着眼里只有宝贝儿子的何琇。
    更不愿因为这个身份,而与知乐疏远,从此要缺席知乐的人生。
    反正她早就死了,再拖一个渣滓共沉沦也无所谓。
    「」在同一个身体里,沈望读出了沈音的想法。他不再叫骂,再骂也不会有回应,被沈音挤压的他,虚弱得无法继续蹦跶,只能沉默不语。
    宁静又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床上躺着的沈望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透亮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动着,直到看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后,他的眼睛才安静下来。走廊外面有人经过,脚步声凌乱嘈杂,不像是同一个人能走出来的。
    很快,脚步声停在了沈望所在的病房门前,随即门就被打开了。
    “少爷,就是这位吗”男声稳重而温柔。
    “嗯,我叫你过来,就是让你看看他的。”
    是什么人
    沈望战胜剧烈的困意,朝门口一看,发现是万成旭来了。
    原本他们还在低声交谈,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苏醒的沈望,正在睁大双眼盯着他们。
    一身休闲西装的男人立马住了嘴,转头看向了万成旭。现在不是治疗时间,他跟万成旭过来,也只不过是想提前看看他的病人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病人这么巧就醒过来了。
    “哟,醒了快去叫护士。”万成旭支使男人去叫护士,自己则留在病房里。
    只见他绕着走到了沈望另一边没有挂点滴的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开始对病人的问候“感觉怎么样”
    这种情况诡异得让沈望无言以对,他并没有出声回答。
    只听万成旭又继续说了下去,毫无感情波澜地总结沈望这次打架的后果“三个人,一个重伤,两个轻伤,赔钱已经算是小事,若是他们家里厉害些,说不定你还得往少管所里住一遭。”
    沈望终于抬眼了,琉璃般的眼珠正注视着万成旭,冷冷的,在这幽静的病房里,居然还有点瘆得慌。
    “是吗”沈望道,“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万成旭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珠“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还是你真的失忆了,现在的你并不知道”
    没等沈望回答,万成旭又道,“不管是哪个,都无所谓。但这次你明显是多管闲事,你打架发泄爽了,我却很麻烦。”
    “虽然这次也帮你收拾了残局,正好我也看那几个垃圾不顺眼,恶臭得不可闻,”说到这里,万成旭形象地做出了个掩鼻的动作,“连他们的父母都是见人先敬衣的典范,我只是稍稍搬出我的家人,他们立马就不敢提要求了。”
    “我并不需要这么做。该赔钱的赔钱,如果要坐牢,我也无所谓。”知道万成旭帮他做的事后,沈望并没有逃脱责任的爽快和轻松,反而愈发沉重。
    究竟是什么事情,才能让万成旭无偿地帮助沈望
    真的跟他说的一样,是因为沈望曾经帮了他,他很感激,所以才这样
    不,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
    而且就是有这样的后台撑腰,原来的沈望才这么肆无忌惮,打架说打就打。何况万成旭并不是无私奉献的好心人,会热心地帮助同学。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万成旭听到沈望这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反问了一遍,“难道你就这么想进去,吃免费的饭”
    「不」
    沈望没有回答,他缓缓闭上了眼,终究抵不过睡意,睡了过去。
    护士来了,万成旭起身,看着护士把快打完的药水取下,又重新挂上新的药水。
    “少爷”见护士走了后,回来的男人轻声地唤了万成旭一声。
    万成旭回过神,他示意道“出去再说。”
    门被轻轻带上了。
    两人坐在一辆保时捷里,来医院转了一圈,却没能跟“病人”说上一句话的傅柏,此时听到万成旭开口问他“你说,什么情况人才会性情大变”
    “少爷,性情大变虽然不常见,但也不稀奇,如果真是沈望同学的失忆说法,那他性情大变也不奇怪。”
    “如果不止性格,连爱好、天赋才能这些,都变了呢就完全是另一个人。”
    傅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完全是另一个人”
    “对。”万成旭点头,“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叫你吧”
    “少爷你是想让我治好他吗”
    “不,我只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旦我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定要弄明白,想骗我,谁也不行。”万成旭回了个虚伪的笑脸道。
    治好治好那岂不是失去了很多乐趣
    看一个人在拼命挣扎却始终不得状况,看一个人因为自己的话而被耍得团团转,却还装作若无其事,那多好玩。
    到时候跌倒了,他再顺手拉上一把,偶尔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就能得到对方的善意,光是想象,就觉得很棒。
    傅医生同样回以微笑,虽然基本的医德他是有的,但他更多是学术型的研究人士,所以一遇到特殊的案例,他的心底只会充斥着难以掩藏的兴奋。
    与病人感同身受,为病人排忧解难,那只会在他研究得差不多后,才开始进行的。
    如果没有意外,那就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了。真的好想快点和他聊起来,不管是哪个他,都行。
    表面上沈望在昏睡着,而沈音又一次地来到了脑海的深处。
    她此刻披着一件黑色的大长袍,长发卷曲如海藻,长相与被埋在废墟底下的沈望有五分相似,唯有眼睛和嘴巴,是两人最不像的地方。
    沈音的眼睛平静幽深如湖海,沈望的眼睛多情如桃花,沈音的嘴巴紧紧抿着,不爱说话,沈望的嘴却是毒蛇,对着每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人喷着毒液。
    沈音光着脚,踩着破碎的地面,来到了废墟之前。她疼痛的阈值已经提高了不少,哪怕有人拿把刀子不停地在割她的手心,也只会皱眉,她绝不会痛得叫苦不迭。因为在那之前,她只会更狠更快地给自己来上痛快的一刀。
    死都死过了,她不怕死,但怕死后带来的阒静。
    但是现在的身体被抢回去了,她也不怕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如果哪一天死了,也还能待在沈望的身体里,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相比在外面活着,还不如在这虚构的世界活着。在这里,她可以看书学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被打扰,偶尔无聊了,还可以出来溜达一圈,看一下新鲜的世界。
    当然前提是,沈望这身体得好好活着,能再活几十年都没问题。
    如何才能让沈望好好活着呢
    打架肯定不会是长寿的理由,说不定哪天被人打中要害,直接就死掉了。
    还有,一般男性的平均寿命本来就比女性的要少上六七年。
    照原来沈望的活法,抽烟又是一个坏习惯,说不定哪天就把肺给吸坏了。
    沈望滥情花心,有时候头脑一热,就会大肆花钱,这样容易暴饮暴食,作息不规律,甚至熬夜通宵打游戏也不是没有过。
    沈音细数了沈望出去后的种种后果,眼神越发冷凝。发现只有当她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这身体才能活得更好
    「放我出去」一道声音还在执著地喊道。
    “想出去想都别想。”说着,沈音闭起双眼,开始想象起来。
    随即一道道螺旋状的风波在废墟之上出现了,卷起废墟的碎片,重新组合成一根根泛着冰冷银光的坚韧的铁丝,“彭彭彭”
    以忽然而至的夏雨一般,迅速地插在了四周,围出一个房间的范围。
    随着想象的继续进行,一个完好无损的房间复原了。
    门口还特地加上了防盗网,唯一的出口被沈音死死锁住了。
    而里头,正关着一个又开始叫骂的灵魂。
    对此沈音无动于衷“你先在这里乖乖呆着吧。”
    不要再出来捣乱了。
    「你要我的身体有什么用你看你死了,有谁还关心你吗你在这世上根本毫无用处」
    沈望开始喷毒液了。
    听到这话,还真令人难过。沈音想道,但她并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
    她在这宽敞的脑海里,给自己划出了一个私密的空间。以前看过记忆宫殿法,还真没想到会有用上的一天。
    随着记忆和想象的建构塑造,一座庞大的图书馆建好了,里面的结构,完全照搬沈音印象最深刻的大学图书馆。
    她把自己看过的书都放在了里面,并分门别类地摆好。摸着熟悉的书,她的心就平静了下来。
    她还按照自己理想的居所,在图书馆旁边建了个房子,房间不需要太大,能住就行。
    直到感受到身体的饥饿,不得不离开去觅食时,她才依依不舍地关上了这图书馆的大门,并设置了密码。
    凭沈望的能力还不能解出的数学密码。
    医院单人病房里,沈望醒了过来,旁边正好有护士在收拾着换下来的药物。
    “沈患者,现在是五点十五分,请问你现在要吃医院准备的营养餐吗”不同病房的护士,对待病人的态度也不一样。
    像这种能花得起大钱住单人病房的,都不是好惹的,护士自然多了几分礼貌和耐心。
    “好,正好我饿了。”说着这话时,沈望还给了这个护士一个“麻烦你了”的笑容。
    护士疲惫的心瞬间就被这个笑容治愈了,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被困住只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的真沈望的弱小灵魂,见到这么礼貌的自己,觉得别扭极了,嘴上又忍不住开始新一轮的咒骂。
    似乎在为沈音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愤怒,又似乎在为自己的无能而狂怒着,不能把这个“小偷”赶出去。
    沈望已经习惯了耳边试不试出现的声音,他不再理会,低头吃着营养餐,等填饱肚子后。
    沈望再次闭上了双眼,沉浸到脑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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