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要出人头地,一峰忽然想起了自己这高中三年,心中一直暗恋倾慕的女同学叶知秋,心中顿觉温柔起来。
    回忆起这三年来,记得清两个人总共讲过的几句话。
    上学时天天见面,却几乎从不说话。偶尔在学校小道狭路相逢,她总是对一峰抬头一笑,快速让道侧身而过。
    那情景一峰想起来都觉得回味无穷。
    一峰父亲去世,遭遇大劫后,叶知秋其实从没单独安慰过一峰什么,但一峰感觉得到,她看过来的眼神,充满关爱,充满同情,充满激励,充满信任。
    可惜一峰从极度自信到极度自卑,从不敢主动与她讲话。
    记得毕业分别在即,一峰破天荒地跟她讲过,十九岁要去杭州,二十岁要去上海,二十五岁北上,南下广州,三十岁前去香港。如今十九岁大半已过,杭州遥遥无期,兰亭精神病医院倒呆了个畅。
    自己向她半是理想半是承诺的演讲,难道说是说说玩的
    一峰想到这,不由得心中一股暖流流过,心想要努力奋斗的激情大增,顿感全身是劲。
    一峰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自己的四个哥哥。
    虽说一峰很尊敬他们,凭良心讲,几位哥哥都还可以,可就是在家里太软弱,真的做什么,讲什么,都要先看嫂嫂的脸色。
    除二哥外,可二哥却在千里之外的部队。
    再说了,二嫂是外地的,其他什么都是二哥说了算,就是转业不肯让二哥回老家嵊县,就怕家里姐妹太多,照顾不转。
    但理由很充分,老家没房子,二嫂家不仅有房子,而且还是县城关镇上的。
    何况二哥当初结婚,老爹布钢还健在,是他同意二哥不回老家的。
    可谁料得到,老爹六十岁到,就去见马克思
    一峰內心深处,为忠厚的大哥的软弱感到悲哀。
    是的,老爹去世后,老娘失疯,小妹年幼,这个家有太多太多的压力。姐姐一针二十岁,一峰自己十七岁,尤其是一峰自己,几乎是李家岙看得到的第一个大学生,是整个李家岙谢家一房,靠读书出山的唯一希望。大哥一原是多想站出来,这一峰知道。但大哥他生性柔弱,根本拗不过大嫂。
    老爹在时,还时常一个人抱着儿子,来家里坐坐。可老爹一走,竟然连屋三间的,很少敢进老家的门,居然另外开门做出路,不走路过老家的路
    三哥一山,本来和一峰也很好。刚结婚时,家里财政大权,大事还是他说了算。却因讨来老婆五六年不生小孩,病源查出来是一山。从此,三哥自信心自尊心大跌。
    老父去世的大事,尚能与家里吵着分摊费用而说了算。
    而至于培植五弟一峰读书考大学,这种小事,当然没有权力。
    何况他与老婆几年后通过努力,生下了儿子可荣,铁定了家庭地位,更让一峰三哥一山,少了话语权。
    又更何况他老婆也有一弟,是一峰高一届同学,也须复习要培植。一山就更无话说,终于让他舅子,连考五次大学,改小了一岁,而成了光宗耀祖的一代娇子。
    这已是后话了。
    但一峰名落车骑山时,三哥他那舅子已考了两次,这一峰是知道的。
    一峰想到这里,心中十分伤感。
    知道三哥最辉煌时,同时带四个徒弟,那是何等风光的事
    但一峰曾经看到妹妹一线,捡起三哥家里有人从二楼后窗口,往外面菜园地里掷出的,出了毛的月饼时,一峰劈手夺下后,泪水已往心底流
    四哥一谷是没有办法不照顾五弟一峰的。因为他此时还没有结婚,一峰理所当然地要跟着他,同胞兄弟呀
    可四哥一谷一无房子,二无票子,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五弟,老娘又要他全力负责,又要自己釆办结婚的东西。
    他是最可怜的。一峰常常想,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就是因为怕老爹正常年龄退休,他自己已经没有机会顶替,底下三个弟妹都上来了呀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了,所以借顶职政策有可能停止的风声,乘五弟成绩冒尖,是大学生的胚子之机,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争取到了老爹居民户口的职位。
    可谁又能防得到,一谷工作三年不到,老爹59岁去世。
    从此成了一谷一生都内疚的心病和心结。
    这都是后话。
    一峰就这样,坐在古松树顶上,前前后后地乱七八糟的真的是胡思乱想。
    他不知强哥,嘟哥,巧巧和老四,已为他盘算好了复习的事。
    他此刻也考虑过复习,但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嘟哥他们几个这样帮他。
    就算那样,凭一峰个性,也是不会接受的。
    他此时想到,今年大考完了,明年开春后,美术院校提前招生的,他想考美术学校。
    他想到里东有个高中同学俞仁昌,他一个表哥是今年考进美校的。
    一峰摸了摸口袋,知道还有4块多钞票,此去同学家30里路,知道他家位置。于是决定去俞仁昌家,同他商量商量。
    心想此时去,到那里肯定半夜三更了,不如明天天不亮出发,走去他家,三个钟头足够。
    想到这里,借着星光,抬手看了看老爹留下的手表,只有夜里九点多钟,心想
    "等后半夜两点,偷偷下树,偷二十斤水蜜桃送去,倒是十分不错。"
    于是心下盘算已定,就靠在树丫叉上闭目养神。
    车骑山七月天的夜里,凉风习习,在这么高的树上,蚊子为什么会没有
    一峰闭着眼在想"是不是蚊子的翅膀太细太软,飞不起这么高
    是不是蚊子早已相信,在这么高的树上,根本无血可叮吸
    也许,就算飞到了这么高,蚊子已累得气喘吁吁,哪有吸血的力气"
    此刻的夜,星星漫天。一峰只觉得自己已似在天上,正迷迷糊糊在轻声吟唱:
    "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突然,猫头鹰如鬼魅般凄厉的叫声,倒让一峰精神为之一振。
    李家岙传说最恐怖的夜路,就是大水坑村通向李家岙的姚家岭。
    猫头鹰俗称夜猫子,夜里看得清一切,难道它看见了什么终于出鬼了
    一峰毫无惧色,反来了兴趣。
    本来做人已不知何去何从,更无乐趣的,若能捉住一只小鬼,倒要象耍猴一样玩玩。
    想到耍猴玩,知道老四属猴,不觉一笑,心想"这夜猫子,肯定把自己当成鬼了。"
    一时困意全无。索性把饼干就冷开水吃了,又削桃子吃;甚至学着猫头鹰的叫,想引起小鬼的注意。
    心里巴不得有鬼出来,好看看人模鬼样的鬼样子,到底是什么样
    见许久没动静,就摸索着在树丫枝上站定,高高地撒了一泡尿。
    他知道鬼打墙最怕人尿和唾液的传说,不竟暗自说
    "我可不怕你们鬼打墙。"
    想到人尿和人的唾液,是鬼最怕的,忽然想起书上看到一则故事,好像叫什么宋定伯捉鬼。
    故事讲一个叫宋定伯的人,一天半夜赶路,碰上了一只鬼,或者说孤魂野鬼。
    野鬼正在寻寻觅觅的,冷冷清清,想找个阳气弱阴气盛的人,叫做找替代。
    就是把自己的鬼身份,让一个人替代了,自己好早生早抬胎。
    这天半夜,那野鬼见宋定伯单身一人,就上前缠住他。
    宋定伯问"你是谁"
    鬼实话实说"我是鬼。"
    鬼问"你是谁"
    宋定伯骗它"我也是鬼。"
    宋定伯又问"你去哪"
    鬼又实说"我去前面很远的城里宛城,那里人多,我要去找个替代。你呢你去哪"
    宋定伯当然是回家。他去宛城干嘛
    他甚至宛城在哪个方向也不清楚,但他骗鬼说
    "我也去宛城。"
    于是一人一鬼一路同行。
    不一会,鬼见这样步行速度太慢,就约定互相交替背着走。
    宋同意,先让鬼背他。
    鬼背着宋定伯,重如千斤。
    就怀疑"你怎么会这么重"
    宋又骗它
    "我是新鬼刚死的,所以重。"
    土话“死尸介重”原来是从这而来。
    一峰接着回忆。
    轮到宋背鬼,轻无一物。
    宋问鬼“鬼最怕什么
    鬼坦诚相告:
    "见不得光,最怕人尿和唾液。"
    结果,快到宛城时,又轮到宋背鬼。
    他抓住鬼不放,鬼拼着鬼命挣扎,却挣扎不脱,就鬼哭狼嗥。
    但此时天也亮了,野鬼无奈之下只好变成一只羊。
    宋定伯怕鬼羊到夜里又变成鬼,就拼命向羊鬼身上吐唾液,又怕唾液太少,干脆往鬼羊身上撤了大大的一泡尿。
    然后直接提到市场上,卖了1500文钱。
    买主问"怎么有尿屎臭"
    宋答"羊尿也"
    一峰当初从小学语文课本里,读到这个故事时,十分佩服这个宋定伯。
    敬佩他与鬼斗智斗勇,终于人定胜鬼。
    可此刻细细想来,这鬼一路之上,始终实话实说,信守约定。
    就算一开始对人有所怀疑,但一旦相信同是鬼时,更是坦诚相待,热心相助,再无异议。
    而结果,被是人的人,鬼话连篇骗了鬼。
    这鬼,头脑简单得实在可爱。
    而这宋定伯,他鬼得来还是不是人
    呜呼泱泱大国,以前,只是什么野史杂书中记载,而今,竟把它当作小学教课书,一代又一代地传颂
    它到底在宣扬什么教育什么
    一峰一片茫然。
    想到这里,一峰再无睡意。
    索性收拾停当,两脚双手并用,下得大松树来。
    下树前心想,再要重新上来,怕已不一定。就把那把军用水壶搁在树叉上,也算是他小峰到此一游的见证。
    下得树后,见时间还只有一点多。
    就慢慢摸索,专挑大的硬的水蜜桃,摘了差不多一蛇皮袋。
    把军用带绳腰部缠绕几,袋口用茅草一扎,背起袋子,翻落姚家岭,踏上大水坑路廊,穿过高坎爿,一路向里东同学家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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