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惜与许二娘子之事,你亦清楚,她从未主动去招惹任何人。我身边的小厮初二醒来了,他告知要杀他之人,进退有度,都是不要命的死士。”
    圣上黯然,他又何尝不清楚,只是内心疲惫不堪。
    “你去吧,将她带回来,她要活着,要自在,我都给她。”他停顿半晌,“这是周家欠她的。”
    和舫微楞,施礼后退了下去。
    自从元宵起,天际就一直零星飘着雪花,怎么都见不到春日的迹象。
    贾相与承恩公对簿公堂,抛出当年西北军哗变后,死亡军士名册,并且指出其府上的护卫,乃是报了病亡的兵丁。
    朝堂上下议论声四起,圣上快刀斩乱麻,许冲受伤乃是贾文之过,责令贾相在家反省思过,贾文被杖责五十大板。
    责令枢密使派人前去,将将许凛押至京城受审。
    圣上下了罪己诏,元宵大火乃是上天对他不敬士人的惩罚,并且亲临宫门前,对读书人与火灾官员叉手深深施礼。
    这一礼,读书人震动,官员们也偃旗息鼓相继离开,京城百姓口中也开始念起圣上的好来,瓦子里更有那说书的,将他说成了礼贤下士的千古名君。
    碧峰山。
    程惜惜一夜好睡,直到午饭时才起身,洗漱用完饭,又袖着手,晃悠着来到程放的屋子,他抬起头对她一笑,随意的将纸张投入炭盆里。
    “阿爹,毁尸灭迹啊。”
    程放干笑,“嘿嘿,被你看出来了。”
    “京城那边如何了”
    “原本乱成一团,周三估计焦头烂额,老妖婆可真够狠的,干脆利落杀掉了许冲博同情,临安厢军哗变之后,又状告贾相,抛出贾通被杀之事,意欲搅浑朝堂上下这潭水。周三定会袖手旁观,看谁会跳出来,杀帮手,然后施恩于你。”
    程放捏着鼻子愤愤的道“可惜周三不够蠢,他比他老子强多了,能屈能伸,居然跟元重光学,向读书人低了头。贾相被斥责回家反省,贾文也被五十大板打得半死。现今坊间都在传他是明君,我呸,他要是明君真是笑掉大牙,他们母子狠着呢,等风波过去之后,肯定会秋后算账。”
    “哎哟真是一环扣一环,幸好我逃得快,不然我真怕斗不过她。”程惜惜佯装后怕拍拍胸口,又笑嘻嘻的问道“阿爹,贾相可是我们这一边的人小青山那里,你们究竟在弄什么啊”
    “贾相当年家贫如洗,元重光偷偷溜出宫去玩,无意撞见他拖着病重的阿娘在医馆面前求医,因没有银子被医馆赶了出来,便发了善心给了他一锭金子,让他去救他阿娘。”
    程放撇撇嘴,十分不屑的说道“元重光尽会乱发善心,只瞧得见眼前的苦难,脑子从来不肯多转半分,怎么不去想想,为什么京城那么多百姓吃不上饭,看不起病。可他就是有狗屎运,救了一个只比我蠢那么一点点的人。后来贾相考上进士,在殿试时得知搭救他之人乃是天子,从此甘愿为他卖命。”
    程惜惜哈哈笑起来,“就因为这啊,贾相究竟有几条命啊,卖给了大梁天子又卖给了大周天子。”
    程放也笑,“他一心想复国,文人造反,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你们为什么杀贾通”
    “惜惜啊,这人呐,只能控制住自己的心。贾通尝到了富贵权势,早就起了异心,我见他十分不像话,太过贪婪,就替临安城百姓将他杀了。”
    “不是因为他发现了小青山里的事”
    程放讪笑,“还是糊弄不了你。算了算了,反正什么都告诉你了,也不差这一件,小青山那里有适合制船的硬木,不远处又有河流,顺着支河行船,即可到入海口的大河。”
    他向她眨了眨眼,“大周的税银太少了,又太重不好搬,真是可惜。”
    程惜惜眯眼,“就这些”
    程放摊手笑,“恰好还有个铁矿。”
    “阿爹,你想造反么”
    “什么造反难道不是拿回你该得的么”
    “可你没有问过我啊,你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
    程放凑近她,眼里放着光,像是小时候哄骗她有糖吃一般,“那你想不想要呢做帝王哦,拥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想吃鸡腿就吃鸡腿,想吃猪肘子就吃猪肘子。”
    程惜惜托腮认真思索,然后嘿嘿笑道“阿爹,我真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做过帝王,所以不敢说做帝王没意思。”
    她凑近程放,也学他那般问道“阿爹,你想做吗想喝什么酒就喝什么酒,就是不穿衣衫在宫里跑也没人敢骂你,还能将你喜欢的红姐儿全部迎进后宫。”
    程放眼神呆滞,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半晌后也坦然的说道“我亦不知,我也没有做过啊。不过我也想问问贾相,想不想做帝王。”
    程惜惜微笑不语。
    经过这么些年,那曾士为知己者死的心,还剩下多少呢
    “所以啊,要是想当帝王,阿爹就干脆助你反了。要是不想做帝王,阿爹就替你报了仇,你坐上大船出海逍遥遨游去。阿爹曾经在海上游荡过两年,曾飘到一个岛屿,那里有花有果,做个岛屿的领主,也快活似神仙。再说了,嘿嘿,顺便还可以在海上收船只过海银。”
    程惜惜心里酸楚难安,她眨回眼里泛起的泪,“阿爹,不是吧,你太没出息了,帝王不做,却只想做土匪强盗。”
    程放哈哈大笑,拿起笔敲击茶杯,清脆的响声一声高过一声,如同战鼓般激昂澎湃。
    程惜惜靠在椅背上,听得怔怔出神。
    她见到陈婆婆忙前前后,替她准备吃食衣物,想到安城的陈婆婆,心下怀念,便随口问起她来。
    大小陈婆婆的儿子当年都被征了兵役,死在了战场上,小陈婆婆的丈夫也一并死了,只留下了个女儿。
    “这些年天下太平了,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陈婆婆双眼空洞,苍老的脸上是生活留下来的苦难,“这打仗啊,真是人命贱如狗,苦的都是咱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程放见她的神色,面带着笑意,手里的敲击一停,杯子随即碎裂。
    押解许凛的官兵,在半道时官兵被死士杀死,许凛被人劫走不见踪影。
    圣上震怒,传令和舫前去查个究竟,许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程放接到消息,端坐在案前,笑着叹道“惜惜啊,你看,有人逼着你反呢。”
    程惜惜接过纸条看了,气得一拍案几“这明显是要嫁祸于你我么,要杀许凛还不容易,用得着他被押到半道才杀”
    “老子又不能跳出去喊,不是我做的。”程放很是郁闷,嘀咕道“就算是我跳出去喊了,怕是也没人信我。”
    程惜惜哈哈大笑,“阿爹,是不是觉得活得很失败”
    程放斜睨着她,“彼此彼此。不过,女婿应该来了吧”
    程惜惜将手里的茶水泼过去,程放随手抓起案几上的书一挡,“嘿嘿,没泼着。”
    “啊钟大家的真迹,好值银子的”
    “再写就是,要多少有多少,我比钟老头写得可好多了,模仿他的字迹那是他的荣幸。”
    “阿爹啊,钟大家晚上会来找你聊天的,定会指着你的鼻子骂,你这个不孝弟子。”
    “我先找你聊聊天吧,你这个不孝女。”
    “放肆,我可是殿下”
    “呸。”
    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山下峡谷处,劲装的黑衣人骑着马疾驰而来,马蹄卷起地上的残雪,峡谷里天地为之变色。
    为首的男子勒马,抬起手向后示意。
    身后的马停了下来,马转了几圈,他端坐在马背上,仰起头向上看去,眼里神色复杂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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