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泻的雨滴在剧烈的蓝光里猝然静止,言汐清楚地看到每一滴雨水的形状、大小,甚至能看到它们的重量。
她怀里的言洲感受到了极致的宁静,那些疯狂和慌乱化作纷纷扬扬的虚无,他轻轻抬起头来“这个人好眼熟”
两姐弟在这片飘渺的静止之中,看到一个发着光的白色身影,他清瘦高挑的身形中有掩饰不住的苍老。而这个人影正穿过凝固的雨滴和静止的沉静,轻灵地走到他们身前,微笑着与他们对视。
“我们认识你的,对吗”言汐呢喃着问道。
白影轻轻抬起手,用虚无的身体拂过他们的脸颊,无声地点点头,继而缓缓消失。
在白影消失的刹那间,静止的大雨如同坍塌的山脉般砸下,那些疯狂的人群被厚重的雨水砸得迈不开步。言汐紧紧搂住怀里的言洲,伸出一只手替他挡去砸在他脸上的雨水,她有种错觉,仿佛那根本就不是雨,而是一块块巨石。
“我为什么在这里”
“村长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雨,快回家去吧”
“好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来我为什么在这里。”
疑惑、惊讶、歇斯底里的奔跑响彻雨幕,那厚重的雨帘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哗然冲走一切看不见的黑暗,要把最纯粹的雨水留在这世间。
言汐无意识地紧闭着眼,直到不知经过多长时间以后,她脚下的雨水渐渐没过膝盖,又渐渐结成透明的冰柱,她才轻轻地呢喃道“稀粥,雨大得很,小心脚下。”
翌日,半生亭。
言汐大伤初愈,又连日奔波,昨夜又在冰天雪地里淋了一场雨,尽管她是不死之身,也难免脸色苍白得发青。
“小仙君,喝口热茶吧,暖暖身子。”店小二不死轻叹着道,“小仙君这细皮嫩肉的,应当好好注意身体才是啊。”
“是啊,不应该四处奔波的,你说对吧无为道长”
言汐双手交握住茶杯,想从掌心的一丝热气中寻找能迅速暖透全身的能量,懒洋洋地朝身侧道。
无为的脸色并没有比言汐好到哪里去,甚至更为严重,他说话时几乎都在冒着寒气,“我这不是担心殿下,不亲自来看看不放心嘛。”
不死把茶壶往桌上一放,无奈道“嘿,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谁是半斤,谁是八两”言汐道。
“其实不瞒小仙君,我压根不知道半斤八两到底是多少,所以你问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但是我怀疑你故意想拆我招牌,毕竟我可是无所不知的情报交换员。”
无为扯了扯苍白的嘴角,算是对他这句并不好笑的玩笑的回应“今日这茶叫什么”
“你的叫无为,小仙君的叫茶。”不死说完就抓起椅子上的蒲扇,灰溜溜地坐到了最边上的位置,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这不死已经开始不想做生意了,我们喝的是同一壶茶,还能叫出不同名字,这名字还那么敷衍。”无为碎道。
言汐摊摊手,看起来很随意轻松,但她紧握住茶杯的尾指在轻微抖动,脸上依旧不动声色“道长除了亲自来看看我,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被当场戳穿的无为道长并没有什么不自在,他似乎是在这几次的接触中习惯了言汐不留情面的交流方式。
“殿下刚从边界村回来,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与老夫说道说道,总不至于人老了还要孤陋寡闻。”
“”言汐嘴角抽搐,“道长啊,你是何时飞仙的”
“八百年前了吧。”
“那我可得比你老上两百年,这乍听之下,我还以为你在骂我年纪又大又孤陋寡闻呢”
无为足足沉默半晌,似乎正认真计算着年龄,随后尴尬地笑了笑,想开个玩笑缓解下气氛,于是讪讪道“哈哈,没想到殿下你还是个千年老妖精”
言汐“”
角落里的不死先是低头捂嘴抽搐,最后爆发出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汐终于放下那杯被她捧到发冷,甚至漂着一层薄薄冰霜的茶,一手扶额,无可奈何道“边界村昨夜被鬼气侵蚀,全村人无一幸免。但昨夜起火后村子被冰封,半生亭又下了场大雨,如今应当没什么事情了。道长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但是实际上又什么都没说。无为捋捋胡子,道“为何会冰封,除了冰城之外,还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年纪大了孤陋寡闻。”言汐耸耸肩,直接道,“道长啊,我们都是伤残人士,就不要互相折磨了。你有什么事情,还是直说吧。”
“殿下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最难对付的人,”无为仔仔细细地把半生亭的破烂程度打量了一遍,语气亲切又客气,“卓惕被流放,西方武神”
“没兴趣,”言汐没等他继续说完就开口打断,“我无才无德,不合适。”
无为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坚持道“天界如今只设四位掌管人间的武神,虽有些繁忙,但也是位高权重的。殿下若是坐上了这个位子,日后要做什么,也不会束手束脚”
“不去。”
无为未完的话音被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言汐猝然回头
“哥哥”
关洱从身后把她搂入臂弯中,清冽的梅香温柔而霸道地把她紧紧缠绕,渐渐融入言汐那冒着寒气的几乎冻得僵硬的身体。
“嗯,找到你了。”关洱贴在言汐耳边轻轻道,“没想到刚好被我撞见有人要挖我墙角。”
言汐本就冷得恍惚,一直凭着意志力在和无为抗衡,如今毫无防备地陷入身后的温暖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无为尴尬地笑了起来“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殿下可以试试,再说魔尊不应当拒绝才是啊”
“哦为何呢”关洱似乎心情很好,尾音都不自觉上扬。
“如果有殿下在天界为您打点,您不是更容易”
关洱目光一凛,无为顿时消音,那种窒息到濒死的寒冷和钻心痛楚扑面而来,他清晰地感觉到胸膛处的伤口一丝丝撕开的绝望,滴滴冷汗从他发青的皮肤里冒出来。
“哥哥,别这样。”言汐冰凉的指尖滑过关洱抵在她左鬓的下巴,伤感地笑笑,“道长,赶紧走吧,我真没兴趣。”
辽阔的黄土地包围了这个破烂的亭子,关洱冷硬的语气穿过黄沙,如绳索般揪住无为离开的脚步“无为道长,别想着打汐汐的主意,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同你一般物尽其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