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在夜色遮掩下再度卷土重来。

    傅缙喝令“众将士听令,全力拒敌”

    敌军卷土重来,自然是迅速指挥将士抵挡的,只可惜军心大乱,竟被敌军趁机攀上城头

    刘檀大怒“他奶奶的狗崽子”

    眼见一边大乱,敌军顺云梯攀爬而上,他怒喝一声,亲自冲上去杀敌。

    傅缙刀砍翻几个,他连连喝令,指挥将士用藤盾顶住火箭,将云梯堵住,火油滚石齐下,将正攀登的敌军强行压回去。

    西河大军的攻势突如其来,且猛烈,好在诸将反应及时,稳住阵脚。只这时西河大军攻势却缓了,主力后撤,只剩“轰轰”的檑木撞门声和零星喊杀声。

    夜色沉沉,浓重的黑霭中,西河大军凝而不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傅缙隐隐察觉不好,风雨欲来,似有阴云无声笼罩,盯了城下黑憧憧的西河军片刻,他当即招来秦达“立即聚拢将士,随时待命。”

    秦达已被调到左领军卫,任傅缙的副将,闻言心下一凛,立即道“标下领命。”

    秦达匆匆下去,聚拢安排左领军卫的军士。

    傅缙立即回头,吩咐冯戊给留守在吉祥巷的赵禹青木等人传信,随时按原定计划撤退并藏匿。

    他又道“立即遣人回府,告知少夫人,说今夜或明日,很可能生变。”让她做好准备。

    望一眼镇北侯府方向,傅缙本欲多嘱咐几句,不想远远却见有中军传讯兵奔他而来,“去吧。”

    冯戊领命急急去了,那传讯兵也奔至近前,原来的是临时任主帅的傅延请主将前去议事。

    这个不能拖延,各自交代了副将,傅缙和刘檀匆匆往南城城头去了。

    入了城脚跟的临时帅帐,诸将坐下,傅缙叹了一口气,“我知诸位心绪不佳,我亦然,只不论如何,这京城却是得守住的。”

    作为萧太后心腹,众将本对他有迁怒情绪,谁也不肯言语,但这般恳切一番话后,忆及傅延这监军也是极称职的,静默半晌,有人硬邦邦道“京城城池坚固,伏老坚守城门,城头拒敌之战策已极佳,无需调整。”

    傅延也不打算调整,但眼下军心浮动,将士情绪不稳,他暂代主帅,急切需要平复和安抚。

    烂摊子不好收拾,傅延又缓声陈明厉害,恳切安抚良久,效果勉强还行,但众将情绪到底不高。

    “西河军未散,傅帅若无事,我等告退。”

    “去罢,劳诸位多费心。”

    众将纷纷站起,离了主帐。

    傅缙是最后一个,出门前,他顿了顿,回转过身。

    端坐在长案首位的傅延难掩疲倦,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映得他眼下青痕十分清晰,素日严肃的面庞添了憔悴,眼内血丝明显。

    曾几何时,这个他童年仰望崇拜的父亲,他已比对方都还要高一些,他年轻矫健,而对方已至中年。

    曾以为无所不能的父亲,今傅缙十分有信心,对方手上的事情自己做得绝不会比他差。

    幼年时的崇拜和仰望,少年时的愤怒和怨怼,夹杂着始终都残存一些的濡慕,压抑在心底的情感翻涌,纠缠在一起,他已分不清,他对这位父亲究竟是爱是恨

    “何事”

    傅延捏了捏眉心,睁眼却见长子未走,便问。

    傅缙缓步行过来,在距离傅延一丈处站住,他也没坐,沉默半晌,他忽然问“这些年,你可有想过我母亲”

    有些话,压在心中已多年,他以为自己不会说出口。但此时此刻,他预感会有大变,西河王必有后招,他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会对局势造成什么影响

    或许,还和之前一样,京城稳守西河王只是无用功。

    又或许,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从此他将坚定往自己选择的方向而去。并与他的父亲,背道而驰。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问了。

    傅延一愣,顿了顿,他道“谁也没忘你的母亲,我百年后与她共穴,她的灵位供于宗祠内,受着傅氏香火。”

    挑不出理来,很正确答案。

    傅缙挑唇笑了笑,父子对视片刻,在傅延开口前,他道“你知道,我母亲是被人毒害的吗”

    很多年前,他就想质问他父亲这句话,每一次见对方和楚姒并肩亲昵,这种感觉就要更强烈一分。

    到了今日,他很平静地问了。

    “什么”

    傅延却大惊,“霍”一声站起,他急问“是谁你从何处得的消息”

    长子静静盯着他,那双和他酷似的黑眸暗光沉沉,忽傅延心有所感,他眉头登时一拧。

    傅缙缓缓道“楚姒。”

    傅延吐了一口气,他头疼,近这一两年,他隐隐察觉妻子而长子之间似乎并没有表面这么和谐,他还努力劝解过两边,但他真没想到,竟到这个程度。

    “承渊,此事你听谁说的”

    傅延十分严肃,这事非常之大,容不得他轻忽半分,他觉得长子是听信了什么流言蜚语。

    “楚氏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对你祖母孝顺,对你一贯慈爱,你莫听旁人挑唆,便生了误会。”

    误会

    傅缙笑了笑“荀嬷嬷你还记得吗”

    傅延一愣,半晌他想了起来,是张氏的乳母。

    “荀嬷嬷,被楚氏家卫追杀六年,瞎了一只眼,寒冬大雪乞讨而至。”

    “祖父亲自查过,追搜者确实是楚氏家卫。”

    傅缙冷冷道“荀嬷嬷告诉我,楚姒用秘药毒杀我母亲,三月而亡,毫无痕迹,只她将药汁喂予健壮兔儿,同日同症而夭,始得真相。”

    “荀嬷嬷虽年老,但还活着,需要我派人带她来么”

    长子声音冰冷,傅延大震,须臾他道“可有物证”

    片面之词,总让人难以相信的,此事干系太大,总不能偏听张氏的仆妇一家之言。

    他拧眉“承渊,也有可能是荀嬷嬷护主心切,甚至”

    傅延还在说着,只傅缙的心却渐渐冷了,心窝有点空,凉凉的。

    他淡淡道“这么些年,你就真一点都没怀疑过她吗”

    傅延声音顿住了,他脸色不禁一变,是曾经有过那么几次,一闪而逝,后来楚姒割脉那一回,但最后

    “你是不相信,还是不肯相信”

    傅缙讥讽一笑。

    情绪剧烈翻涌过后,最终如同那炭盆内将要燃烧殆尽的火星,慢慢的,慢慢的,彻底熄灭了,仅残余一地冰凉的灰烬。

    傅缙转身“西河王必有后招,你好自为之。”

    他再不回头,大步离去。

    傅缙判断西河王必有后招,而且这个后招必定不小,但他真没想到,竟会是新帝驾崩。

    有一骑惊惶奔来,疾呼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陛下驾崩了”

    “何方贼子竟敢胡言乱语”

    城头登时哗然,众将士惊惶失措,混乱一片,傅缙刘檀大怒,立即领人将其拿下。

    不待他安抚军心,却见冯戊飞奔而来,呈上一报“上清宫急招御医,所有御医太医俱赶了去,宫禁封锁,两刻前,我们的人听见上清宫传出哭声,几声后戛然而止。”

    不好

    这皇帝驾崩是真的

    西河王后招

    与此同时,城下一声金鼓大鸣,敌军有骑兵来回奔动,高呼齐齐呐喊“大梁新帝崩,天不佑大梁大梁新帝崩,天不佑大梁”

    鼓声到了最急促处,须发已见霜色,却依旧强健的西河王“伧”一声拔出佩剑,“将士们,冲啊”

    声音响彻城下,传至城头,云梯飞速推至,檑木“轰轰”直冲城门

    敌军气势如虹,而朝廷军阵脚大乱,几乎只是一刻功夫,西河军已攻上城头。

    京城要守不住了

    傅缙清晰意识到这一点。

    他必须立即按原定计划,率左领军卫出城。

    “秦达,立即收拢将士”

    “是”

    刘檀急道“傅兄弟,这是”

    “刘兄,如此朝廷,昏主佞臣,傅某实无法效之。”

    傅缙对刘檀道“京城快破了。”

    “昔日曾闻大宁宁王贤德,有其父端怀太子之风,我愿率军投之。”

    刘檀喉结滚动几下,抹了一把脸,“好算我一个”

    傅缙大喜“好,那刘兄尽量收拢麾下兵士”

    “好”

    刘檀匆匆而去。

    秦达等将一边杀敌,一边快速准备。

    看西河军这攻势,两刻内必须出城。

    傅缙离不得,他立即遣冯戊“冯戊,你赶紧率人乔装,赶回府里,护着少夫人去老太太处”

    “是”

    冯戊领命飞奔而去,傅缙眺望一眼镇北侯府方向,算算时间,是来得及的。

    他放下心,立即安排出城事宜去了。

    傅缙计算是没错的,西河军至少一个时辰后才有可能攻陷京城,冯戊回去通知,楚玥再过去张太夫人处,时间很宽裕,是绝对没问题的。

    但谁知城内情况竟有大异。

    早在西河大军再次发起攻城之前。

    章夙已知事成消息。

    他挑了挑唇,命传讯城外。

    一切按计划进行中。

    如今,他倒是闲了下来。

    瞥见案上一方玉印,这是燕姬送过来的,解辛的官印,可驱使羽林卫。

    倒是浪费了。

    章夙拿起玉印把玩,沉吟片刻,他将玉印抛到谭恩手里。

    “去,将安国公府,镇北侯府,德怀将军府还有刘丞相府围了,务必要将其家眷拿下。”

    这是先前钦差团里,章夙怀疑程度最高的最后四个人选。

    谭恩领命而出。

    冯戊从东城城头而下,正往城西的镇北侯府急赶,只他不知,已有大批的羽林军正急奔往镇北侯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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