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关押时的牢房还臭。
    祁宴听到佐隐嫌弃的低喃,忽地轻笑出声。
    佐隐耳尖动了动,抿着唇。
    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对于这次出来找伤人的狼人一无所获的郁闷减轻不少。
    “还有心思笑,你们俩是我押送这么多次,见过最无畏的人类了。”黑袍使徒啧啧称奇。
    身为圣庭一员,他们早已不把自己当作是人类了,对着祁宴说话时难掩骄傲的口气。
    祁宴挑起眉,黑眸中红芒微闪。
    血脉中暗藏的异能游丨走全身,圣庭总坛第三代副使在他身上下的诅咒如同土鸡瓦狗,刹那就失去了效用。
    视野恢复清明。
    佐隐也适时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个极其宽大的底下宫殿,漆黑一片。
    殿中每隔几米便燃着一盏冥火,每一面墙都有一幅被杂乱无章的黑色墨迹划满的油画,处处都彰显着阴森可怖。
    往里看去。
    一池黑水,池面燃着不知名的烈焰,蒸腾出的烟雾缭绕上方,水池边缘处不断冒着黑色水泡。
    可以想见如果把人放进去。
    这将是一场怎样的洗礼。
    神的使徒。
    光明的使者。
    祁宴面上神情莫测。
    “死亡氏族亲王大人。”
    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准确道破祁宴的身份。
    来人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浅淡的白色暗纹在胸口的位置划出一个巨型方阵。
    他的身材并不如何高大,略显瘦弱,走路时的姿势也很是怪异,像是在遮掩什么。
    祁宴平静转身,佐隐也同时循声看去。
    押送他们两的黑袍使徒看到来人皆是一惊。
    连忙惊慌失措的喊道“圣子大人”
    等回过神时,才反应过来他们口中的圣子刚才说的那句话,猛地僵直在原地,随后机械性转头看向祁宴。
    死亡氏族亲王
    只在传说中听说过,血族中最神秘的十四氏族
    “圣庭的圣子”
    祁宴开口时嗓音清冷,不见半点柔和。
    与他初到卡帕多西亚时一样,淡漠矜贵,佐隐想到这。
    “没错。”不明男女的声音再次从那名圣子的口中发出,出口的话恭敬却又暗含不屑,“不知亲王大人您大驾光临,还请大人宽恕。”
    祁宴饶有兴致的眯眼,危险的暗芒在眼中明灭闪现。
    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用这种态度藐视他。
    这是对他王权的挑衅。
    似乎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出言不逊,圣子歉意的弯腰,“抱歉,刚才失言。”
    祁宴对他的故作姿态不置一词。
    佐隐眉头紧锁,浑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旁边两个没什么本事的黑袍使徒瞬间腿软。
    狼人一族最需要资质才能学习的天赋。
    可不仅仅是蛊惑人心这么简单。
    即使血脉被封印,其威力大打折扣,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抗下的。
    “亲王大人”圣子也察觉到什么,这两个都不是好惹的。
    “这里的所有宫殿都被施加了咒语,如果您要出去,或许我能帮忙。”
    说罢,圣子暗骂一声,一脚踹向了其中一个黑袍使徒,“是哪个该死的东西,居然敢惹到亲王大人头上,简直不可饶恕”
    身份被识破,祁宴也不欲多留。
    这次本也不是为了圣庭而来。
    至于黑池,可算是个意外。
    “亲王大人是在想黑池”圣子宛若洞悉了他的意图,解释道,“不过是被诅咒赋予的池水,用来惩处那些对圣庭不敬的人类。
    “只是这次不小心冲撞到亲王大人,请求大人看在圣主的面子上给予宽容,饶恕那些眼睛已经被地狱的恶魔拿去的腐烂生物。”
    一句话,将先前的总坛第三代副使骂得一文不值,而其中透露出来的,是圣庭对人类可怕的掌控欲。
    圣子说完看向祁宴。
    企图在他满是漠然的脸上找出一丝丝松动,可惜无果。
    一直把两人送出地宫,回到祁宴和佐隐下车的地方,圣子才离开。
    “回来的路线不对。”
    刚坐上车,佐隐就提了出来。
    圣庭圣子送他们出来的路线,与黑袍使徒带他们进入底下宫殿的路线完全不一致。
    祁宴不置可否。
    也许圣庭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地宫中确实有禁制。”
    那是诅咒带来的力量,限制了瞬移。
    如果想要使用瞬移进出,或许在进入的一霎,停留的地点将会作为你终身的埋骨之地。
    并且死于圣庭使徒祷告引来的无尽神圣威压下。
    这样的死相对血族来说,极其残忍。
    佐隐看了祁宴一眼。
    “嗯。”低低应一声。
    “你刚刚生气了。”祁宴看向佐隐,唇角往上勾了勾。
    佐隐很快否认,“没有。”
    末了又问,“什么时候”
    说罢只想把自己嘴巴缝起来。
    祁宴揶揄看他,“我很高兴。”
    佐隐眸色变了变。
    半晌,“我也高兴。”
    佐隐抬起眼看他,唇瓣一动,“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就是高兴。”
    回到卡帕多西亚,白珣、斐瑞和雅恩都在。
    “祁宴大人”雅恩率先出声,去了一趟人类世界,他又找到不少新奇的小玩意。
    “殿下日安。”
    白珣转动轮椅,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朝祁宴看去。
    祁宴从马车上下来,对雅恩点头。
    接着问白珣,“怎么过来了”
    白珣道“过来看看。”
    很是熟悉的一句回答,注定问不出原由,但从他嘴里说出却又不显敷衍。
    最后是斐瑞见祁宴的视线看来,“加百利还未归。”
    祁宴嗯了一声,随意坐上首座,似无意般问道。
    “圣庭的炼狱黑池和圣水,那是什么”
    斐瑞欠了欠身,把他所知道炼狱黑池和圣水的作用都一一解释一遍,“据说圣庭的炼狱黑池能够洗清身上的罪孽。而圣水,则能清洗灵魂,人类一旦承受了炼狱黑池和圣水的洗礼,就会变得纯洁剔透,白纸一张。”
    白纸一张。
    这是什么概念。
    人类生有七情六欲,复杂无比。
    心有七窍玲珑,更加难以捉摸。
    如果人类一旦成了白纸,他将与普通婴儿别无二致,所有礼仪教条都要重新学习。
    若要控制这样的人,易如反掌。
    喜你所喜,厌你所厌。
    一句看你们还敢不敢放肆犹似在耳畔响起。
    不是不敢。
    是不会。
    没有人违背得了造物主。
    那些趟过炼狱黑池,被圣水洗濯的人类,都将成为圣庭的傀儡。
    坐在轮椅上旁听的白珣,眉头也深深锁起。
    黎明的一丝微光划破天际。
    被夜色笼罩的大地铺上了一层金光,黑暗被驱逐。
    “荒谬。”
    佐隐低沉着嗓子,冷漠的吐出两个字。
    这种把人当做牲畜一样,肆意豢养指挥。
    如同血族中豢养血奴。
    祁宴瞥了眼沉着脸的佐隐。
    “确实荒谬。”白珣素来温润的嗓音像是覆盖了一层薄冰。
    “简直荒唐。”
    斐瑞此刻还是比较淡定,依旧站得笔直,形容举止挑不出分毫错处,“人类高层也曾制止,这类事情一般只会在主城发生。”
    白珣说道“殿下去了主城”
    祁宴下颚轻抬。
    人类世界中,除了圣庭和血猎。
    也不乏有特殊部门知道血族与狼人的存在。
    一些无意知晓血族、狼人存在的人类都会签下保密协议,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或许还会被收录进特殊部门。
    例如普通人遇见半血族杀人事件,侥幸逃脱或是被救下,就会有此类的知情人出现。
    特殊部门同样有对付狼人和血族的本事,而面对圣庭大肆发起的邪教行径试图阻拦过,最后只能双方各退一步。
    现今为止,圣庭作恶的范围还在不断缩小,看似有向人类高层妥协的迹象。
    当然这也全都是猜测。
    “圣庭跟血猎联盟不同,他们不过是一群被迷昏了头的傻瓜,”半天没插得上话的雅恩总算有机会开口了,“并且还有点本事。”
    说完这句,雅恩还是很有教养的添上一句,“这些都是加百利教我的。”
    祁宴常年处于封印中温养,对外面的事都不甚了解,雅恩去了那么多次人类世界,也学到了不少。
    “雅恩记性不错。”祁宴适当性夸奖。
    雅恩立时眼睛就亮了。
    祁宴觉得,或许雅恩更像狼人些。
    若是他有尾巴,估计现在正摇的欢快。
    祁宴看了看佐隐。
    佐隐的血脉不知是否如表面上那样平凡。
    那样的天赋都能掌握,可见资质却是万中无一的。
    斐瑞被祁宴安排去调查主城附近狼人袭击许行舟一事,雅恩觉得有趣也跟了上去,白珣则回了庄园。
    此时此刻,殿中又只剩下祁宴和佐隐两个。
    祁宴微侧着头看向佐隐,目光落在他身后。
    佐隐皱眉,“你在看什么”
    顺着祁宴的视线向后看了眼。
    祁宴不闪不避,回答得认真,“看尾巴。”
    佐隐“”
    哪里有尾巴。
    祁宴睨视他,若有所思,“你几时成年”
    这话像是落在佐隐心坎上,皱起的眉头又紧了紧,一时没有做出回答。
    乌头草盛开的月圆之夜,就是他离去之时。
    这是他前不久的想法。
    而现在忽然出现的狼人袭击人,并且还是伤了血猎联盟首领的事件,让佐隐的想法不由落空,只得往后搁置。
    默然片刻。
    佐隐再次抬眸,眉间不见半丝愁绪,直视祁宴。
    就先不走了。
    佐隐的情绪很好猜,大部分时间都表现在脸上。
    不开心就蹙眉,口是心非就抿唇,只是很少笑。
    祁宴稍稍仰了仰头。
    后脊抵到了王座的椅背,姿态略显松散。
    “你问这个做什么”佐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对血奴成年打下的亲王标记。
    是建立契约的最强基石。
    对血奴的利益不可谓不大。
    抛去了最开始脑中想起亲王标记的过程时,从头到尾被自己的“主人”所掌控,标记的刺丨激会持续冲刷大脑,余丨韵不断,这样会带来耻辱的念头。
    像是自动忽略了这个程序。
    脑子里的想法变得单一化。
    佐隐凝视祁宴良久。
    标记,代表着羁绊。
    “我说过了。”祁宴的声音响起,与佐隐想的一般无二,“标记你。”
    祁宴眼里浸上点点笑意,“待你成年后。”
    为你打下亲王标记。
    恍惚间。
    佐隐敛下眼睑,好像再次嗅到了祁宴身上,那股清清淡淡的蔷薇花香。
    一丝一缕缠绕着空气漂浮过来。
    再一点一点沾丨染到他的身上。
    像是独有的印记,留下蔷薇花的气息。
    标记,打下独属于主人的烙印。
    融丨合进身丨体。
    从此以后。
    你我,密不可分。
    “好。”
    佐隐听到耳畔传来自己的说话声。
    喉结上下轻轻一滚,浸着几分哑意的声音。
    如果到那时他还没走。
    就让祁宴给他打上亲王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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