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远方,可他看不到一丝一毫。
    真正的夜空是什么样子,他也从未见过。
    夜间的风还带着白天未全褪去的热意,温柔的吹拂着,勾起垂下的丝质腰带轻轻晃动。
    夜晚温柔,岁月静好,可时怀瑾一闭上眼,就是何风眠的脸。
    耳边,梦中那句童稚的声音循环播放
    “你离我妈妈远一点,这是我妈妈”
    就因为楚知意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便做了一如此荒诞的梦。
    一个近三十的大男人,却因为梦中虚幻的小女孩口中任性的一句话耿耿于怀。
    时怀瑾勾着嘴角自嘲般笑了一下,转身拉开嵌入墙中的抽屉,拿出了烟,点燃,夹着烟置于唇边咬住,吸了一口。
    青白色的烟雾袅袅上升,他的目光淡淡地看着远方。
    他母亲何风眠曾是红遍大江南北的歌星。
    那时看着舞台上的母亲,他无比崇拜自豪,总想着有一天,何风眠能走出中国,他能和所有人无比自豪地说,他的母亲,是国际歌星。
    可在他十一岁那年,何风眠在一次演出中在舞台上倒下,随即被查出乳腺癌,他还没来得及伤心难过,她就和他父亲离了婚,而后和陈呈远走高飞。
    十几年来,他没有再见过何风眠,可前几天,父亲说她要回来了。
    不用想,就知道原因是什么。
    有些人的离开,可能只是暂时的离开,归来,却是永远的离开。
    在得知自己生命也许即将达到尽头的时候,何风眠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不得善终的初恋。
    时怀瑾始终不知道,何风眠离开的时候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离开时一眼都不看他,是因为迫不及待,还是因为有点不舍,所以不敢回头
    在这个时候为陈呈生下孩子,她又是抱着什么心情
    那个任性的女人,时怀瑾这么多年来,一直也没琢磨透
    安之是被自己惊醒的,睁眼,她就意识到自己诡异的睡姿。
    她连忙把脚收了回来,并拢抱着,缩成一团。
    手往旁边摸了摸,果然,时怀瑾已经不在床上了。
    安之捂着脸在床上滚了两圈,心中满是懊恼。
    时怀瑾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觉得她不会睡觉
    可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在克制自己了,但习惯这种东西,不是说改就能马上改的。
    安之抱着被子想了想,而后从床上爬了起来,开了小灯悄悄摸摸出了卧室。
    她在家里找了一大圈,最后在阳台上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安之踟蹰了片刻,最后还是向阳台走去。
    门被推开,发出细小的沙沙声,摇椅上的男人一动未动,应该是睡熟了。
    安之蹑手蹑脚地朝摇椅靠近,在摇椅旁边抱着腿坐着,仰着头看着时怀瑾的脸。
    月光轻柔,他闭着眼睛躺在月光里,模糊的轮廓也显得格外温柔。
    “对不起。”
    安之轻声道。
    这个男人现在是她的丈夫,也是他曾经的未婚夫。
    他就像爷爷说的小王子那样,帮了她很多,保护她,帮她赶走她不喜欢的人。
    可她什么也没为他做,给他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不说,就连睡觉都没让他好好睡。
    “安之。”
    以为睡着的男人突然出声,“你想过以后吗”
    安之被小小吓了一跳,她抚了抚胸口,看着依旧还闭着眼睛的男人呆了呆,“什么以后”
    “跳舞。”时怀瑾缓缓启唇。
    安之摇摇头,“除了继续跳,我没想过其它。”
    她淡淡的声音里充满了理所当然。
    从小到大,她拿了无数块金牌,除了最后那一块。
    楚知意从不会夸奖她,别人眼里的优秀孩子只要没拿到那块金牌,在楚知意的眼里就是没用的人。
    她曾一度失去信心,以为自己真的就是没用的人,是一次次比赛让她找回信心,可也是这一次次的比赛,让她备受折磨。
    天赋之于她,是喜乐来源,也是痛苦深渊,它给了她多大的荣耀,就带给她多大的伤害。
    可她依旧热爱舞蹈。
    楚知意带给她的天赋没错,舞蹈也没错,错的是楚知意。
    她只想过离开楚知意的身边,但从没想过离开舞蹈。
    “就是离开楚知意事情会麻烦了一点,还有节目”
    “你相信我吗”时怀瑾突然睁开眼睛,转头看着她,低声道“我帮你。”
    他盯着她的眼睛,可安之知道他现在看不清她,他视线的方向也是凭感觉找的,“帮我”
    “嗯。”
    “帮你得到你最想要的那块奖牌。”
    安之沉默了片刻,而后反问道,“那你相信我吗”
    时怀瑾颌首,“相信。”
    “那我信你。”安之笑了,又问,“你想帮我是因为我现在是你妻子吗”
    时怀瑾没有马上回答安之的问题,他转头看向夜空,缓缓闭上的眼睛,眼前浮现他看她跳的第一支舞,缓缓启唇
    “因为你的舞蹈,我很喜欢。”
    听到这个答案,安之莫名觉得很开心。
    料梢微风吹过,隐隐约约之中,安之嗅到了一丝烟味,她略惊讶地看向时怀瑾。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觉得他不是会抽烟的人。
    “你不开心”她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抵敏感的人,对别人的情绪感知能力也很敏感。
    时怀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点理解安之,理解她之前为什么会明明有很多话想和他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就和他现在一样。
    他应该要谢谢这朦胧的月色,让她看不清他现在的神情,“你能跳个舞吗”
    安之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扶着椅子起身,走到时怀瑾对面站好,摆好姿势,缓声道“这支舞,叫月下美人。”
    没开灯,时怀瑾看不见,但是他能感觉到有影子落在脸上,移动着,时左时右,也能听到她乎远乎近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时怀瑾闭着眼睛,认真感受着,突然,一阵熟悉的香味儿飘了过来。
    昙花开了。
    墙角的昙花他精心照料了五年,从小苗变成如今的树桩,迟迟未开花,今晚却开了。
    时怀瑾心中谓叹,月下美人,名副其实,若真看不见,那该多可惜啊。
    一支舞跳完,安之匀了下呼吸,重新走到椅子边坐下。
    时怀瑾闭着眼睛,呼吸轻柔,像是睡着了。
    安之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认他是真的睡着了之后,她拿过一边的毯子给他盖上,往上拉了拉。
    而后垂眸看着他,抬手覆在他眼睛的上方,虚虚勾勒他的轮廓,缓缓启唇
    “下次我再不好好睡觉,你就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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