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阳的话说的极其自然, 就像往日也是这样说话一般,他瞧着姜靖怡错愕的表情,神色未动, “我们刚成亲, 即便我往常不在家也不该分开来住。让外人瞧见,该如何评价我们夫妻。”
    他顿了顿,脸上的神情越发郑重, 手指却不自觉的紧握,他似乎无所察觉,继续道, “我们季家只我和大哥, 大哥大嫂都是厚道人, 这些年是他们赚钱供我读书, 断没有在这时候就分家的道理。当然, 你与我本是协议夫妻, 他们对我有恩也该是我报答他们, 与你无关。只是你既然于我有所求,那我对你也有所求。”
    姜靖怡蹙眉看着季秋阳,张了张嘴道, “我不可能永远住在这里。来回的非常不方便。”
    原来如此
    季秋阳微微颔首,双眸微微低垂, 令姜靖怡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仍然坚持,“此事还是不妥。或许能找到两全的法子。”
    其实他隐约想到一个法子, 但这方法他并不想说出来,他害怕话说出来两人往后真的成了陌路人。
    谈话就此陷入僵局,姜靖怡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念头,季秋阳似乎也不想因为她闹的家宅不宁。
    诚然,两人刚成亲没多久,若是她独身一人住在县里,乡里乡亲的说话肯定也不好听,说不定还会说季家庙小养不住她这样的大小姐这样的话来。
    难道还要拉着季家一起都住到县里去
    姜靖怡眉头紧皱,她与季秋阳关系本就暧昧,若是再将季家都接到县里去,那他们才真的纠缠不清了,在以后不管对她还是季秋阳都不是好事。
    其实最好的方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季秋阳肯不肯了。
    季秋阳将蒲苇席铺好,慢条斯理的躺下背对着姜靖怡。
    在姜靖怡看不到的地方,季秋阳身体紧绷,手指因为用力微微泛白,非常清晰的告诉他刚才他有多紧张。
    他突然发现他是不想让姜靖怡离开的。他说那么多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季秋阳闭上眼睛沉声道,“此事不必再提,你我二人既然签订协议,那便该好生遵守才是。”
    “那如果,我们和离呢。”
    季秋阳后背陡然一僵,面上露出苦涩的神情来,果然他担心的事还是被姜靖怡提出来了。
    他翻身起来,骇然的瞧着姜靖怡,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姜靖怡笑,“我说,我们和离,这样,我们就没关系了。不管我去县里住还是回姜家都与季家无关,你也不用苦恼了,如何”
    不如何
    季秋阳闻言胸膛快速的起伏,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什么原因,他瞧着姜靖怡满目的不敢置信。
    哪怕他知道眼前的女人不再是原来的姜靖怡,哪怕他已经清楚眼前的女人或许对他无情,可当她真的说出和离这话的时候,他发现他比想象中愤怒,愤怒中甚至还夹杂着着急和慌张。
    季秋阳根本来不及细想他为何产生这样的想法,脑子只在飞快的转着,想找出一条理由来打消她的念头。
    然而这念头刚起,他自己就僵住,他在想什么
    他不是一直不喜欢这桩婚事的吗他不是一直想摆脱的吗
    为何姜靖怡主动提出的时候他反倒着急了害怕了不乐意了
    他的手指微微的颤抖,看着姜靖怡的双眸暗潮涌动,里面的情绪变来变去让姜靖怡心生惊疑。
    姜靖怡不知他心中的焦灼,只继续道,“当然,咱们和离了你大哥大嫂和琳夏他们若是愿意去铺子里帮忙做工那也是好事,我也不会拒绝”
    以前还是她想的简单了,觉得自己可能会在季家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兴许日后还得抱季秋阳的大腿。所以哪怕分出一点利益给他的兄嫂她也觉得这是投资,可如今现实摆在面前,她只是想搬到县城里住去就已经让两人产生巨大的分歧,那就只能提前分道扬镳了。
    姜靖怡说出这话时心里竟有一丝丝的遗憾,自己也说不清楚遗憾什么,或许是舍不得季秋阳的这张脸毕竟这张脸实在好看,在上一辈子的时候哪怕见惯了那么多帅哥小鲜肉,面对季秋阳的时候她仍旧不得不说一句好看。
    然而她的话却令季秋阳呼吸更为急促,似乎受了莫大的屈辱,他愤然道,“大可不必。”
    姜靖怡一愣,“什么”
    季秋阳眼神犀利的瞧着他,周身的气质随之变化,他看着姜靖怡一字一顿道,“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请讲。”姜靖怡为了以示郑重从床上坐起来,端坐着看着他,“你尽管说。”
    季秋阳抿了抿唇却不着急说了,外头有蚊蝇嗡嗡直响,姜靖怡打个哈欠有些困了,“不说我睡了。”
    “你你对我,是不是,”季秋阳缓缓开口,可这话绕在舌尖上似乎异常的艰难,他顿了顿心神,看着姜靖怡,“你对我是不是一丝情意也无”
    姜靖怡一愣,情意
    男女之情吗
    姜靖怡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渐渐褪去。
    上一世她是单身狗,父母健在时假期帮着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甚至在大四暑假那年还和爸爸说起开第三家分店的事。然而就在那年暑假父母却因为一场意外身故。
    大学尚未毕业,她便接手自家的两家店面,每日忙着店里的事,哪里会有空闲谈恋爱。
    蓦然穿到这陌生的时空,当惶恐渐渐褪去时,她甚至有一丝庆幸穿越了,但她从未想过真的会在这里喜欢上谁。
    嘴里调戏着季秋阳的时候,也只是调戏,觉得有趣,可当季秋阳将这话明明白白说给她的时候,她竟然有一丝茫然。
    她不知如何作答。
    她的沉默,她的茫然,瞧在季秋阳眼中让他神色渐渐变冷,他觉得她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口中因为这个认知有些微微的苦涩,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的感觉。
    季秋阳挺直的腰背陡然弯曲,他躺回蒲苇席,声音带了些冷漠,“好。”
    天知道说出这话时他心里有多么复杂,可强扭的瓜不甜,她决意要离开他也没有立场去强迫她。
    季秋阳没头没尾的一个字说的不清不楚,但姜靖怡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答应与她和离了。
    可本该高兴的情绪却有些提不起来,她瞧着季秋阳的模样,心里若有所感。
    但,她并不后悔现在的决定。
    即便日后她会后悔,但眼下她不会后悔。
    原本她觉得娘家回不去,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可如今她既然决定去清水县,清水县又有贺家,贺家会护她周全。
    她猛然一顿,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渣。无处可去时赖在季家,现在有靠山了,有嫁妆了,反倒想要将季家一脚踢开了。
    啧,渣女的属性她好像占全了,这可怎么好,毕竟她一直以为她是善良美貌的小仙女来着。
    姜靖怡微微敛眉,欠人情的感觉可不好。
    可瞧着季秋阳的样子她若是敢说拿钱还人情,季秋阳恐怕会当场翻脸,会认为她拿钱羞辱他呢。
    呵,男人,真是不好搞。好看又聪明的男人尤其的不好搞。
    姜靖怡躺回床上慢慢思索后面的事情,瞥了眼季秋阳一动不动的身子,姜靖怡突然道,“当然 ,之前说的聘请大哥大嫂他们去做工这事儿是不变的。”
    “你大可不必如此。”季秋阳声音有些闷,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我们季家没落魄到需要你来可怜的地步。你我二人一旦和离,你与季家便再没有关系,你也无需可怜季家。”
    听他的语气姜靖怡险些失笑,这人自尊心果然重,而且还非常自恋。
    姜靖怡挑眉,“你以为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季秋阳没吭声。
    姜靖怡笑,“我去开铺子清水县只是第一步,等明年还会去清河县开一家。不管是清水县的铺子还是新开的铺子,都需要人手,不是大哥也会有其他人。大哥大嫂为人厚道脑子也活,我并不介意带他们做。所以你大可不必想太多。”
    她笑了笑,“想太多可就是自恋了。”
    季秋阳不明白自恋的意思,但是大体也能猜想到。他脸有些涨红,也幸好他背对着姜靖怡,她看不见,不然的话那该多丢脸。
    旋即又听姜靖怡道,“睡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写和离书”
    季秋阳冷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季家吗”
    姜靖怡皱眉没说话。季秋阳却觉得这是她默认了,他嗤笑一声道,“你若着急,我现在便可给你写。”
    话虽然这样说,但季秋阳躺在那里显然没有立即起来写的意思。
    姜靖怡看着别扭的男人,也没说什么,只啧了一声,“呵,男人。”
    男人躺在蒲苇席上一声不吭,好像方才说那话的不是他一样,好像姜靖怡这句话并没有给他带来不适一样。
    第二日一早季秋阳神色如常的跟姜靖怡颔首而后出门。
    姜靖怡今日要去看铺子,跟着季冬阳夫妻一起出门,谁知刚上了马车就见季秋阳也跟着出来了,一身粗不短打穿在身上与他周身的气质有些违和。
    不过他自己倒是没觉察出什么,想必这些年早已经习惯。
    见姜靖怡疑惑的看过来,季秋阳微微颔首,“今日去帮大哥忙。”
    村里人都开始忙着麦收了,季家的几亩地请了人过来帮忙,并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中午的时候管一顿饭每日再给一百文钱就可以。
    姜靖怡没怀疑其他,点了点头就靠在车厢上补眠。马车晃晃悠悠的,好在她在里头铺了层褥子倒是没那么难熬。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等她醒来就知道已经到了县里了。
    季秋阳见她要下来伸出手来,姜靖怡挑了挑眉没让他扶,自己就从车架上蹦了下来,潇洒极了。
    季秋阳看着空荡荡被嫌弃的手,手指微微卷曲而后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看来她是想与他划清关系了。
    心里淡淡的苦涩,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摊子一摆上来买东西的人就络绎不绝,尤其听说秀才公在卖豆腐更多的人过来买,尤其大姑娘小媳妇的见秀才公长相好看更是纷纷过来排队买豆腐,惹得姜靖怡前面买卤肉的人都往那边瞧去。
    “季娘子的夫君当真是好看,夫妻俩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就是,男俊女美,站在一处都觉得赏心悦目。”
    姜靖怡笑着往那边瞥了一眼,却不想和季秋阳的视线对个正着,季秋阳冷冷淡淡的脸朝她点点头又继续忙了,姜靖怡啧了一声,却品出季秋阳仍旧不爽的心情来。
    他自己答应的有啥不爽的,要是他早早答应她搬到县城来,她也不会提出现在和离啊。
    而且和离对他们来说都好,说不定季秋阳高中之时还能被榜下捉婿得份好姻缘呢,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不爽的。
    等忙的差不多了,姜靖怡便去贺家,剩下的等他们转巷子的时候卖了便好。
    走了没几步就见季秋阳跟上来了,姜靖怡挑眉问道,“你这是”
    “大哥说你一人去他不放心。”季秋阳神色如常道。
    姜靖怡抬头瞧了眼不远处骑马而来的少年,轻笑,“那你不用担心了,我表兄来接我了。”
    骑马的少年仍旧是一身骚包的红衣,隔着老远就能瞧见红衣飞扬。
    季秋阳双眸微眯,心里有一丝不妙的感觉,莫非这才是姜靖怡要和离的真是借口
    他忍不住瞧了姜靖怡一眼,女子容颜娇媚,少了原先的刻薄,线条柔和了许多,但站在那里就像能发光,一颦一笑都令人心生神往忍不住去看她。
    季秋阳抿了抿唇,那厢贺煜到了近前翻身下马,“靖怡,我爹让我来接你了。”
    姜靖怡尚未开口,贺煜又瞧向季秋阳,“咦,这小白脸是谁”
    小白脸
    姜靖怡险些笑出来,而季秋阳周身气场陡然冷峻,狭长的双眸危险的看向贺煜,“在下季秋阳,姜靖怡的夫君。”
    夫君二字咬的极重,似乎有意提醒姜靖怡已经成亲的事实。
    索性贺煜也没多想,拱手来个江湖人士打招呼的方式,“在下贺煜,靖怡的嫡亲表兄,失敬失敬。”
    季秋阳微微颔首,显然没有与他交谈的意思。
    而贺煜知晓季秋阳是秀才,只以为读书人瞧不上他满身铜臭还是个二世祖的身份,也没上赶着去招呼。
    因着三人,马是不能骑了,贺煜便牵马与二人同行,“我爹已经过去铺子那边了,我们也直接过去便好。”
    姜靖怡客气道,“这事儿多亏了舅舅帮忙,不然就算有人卖铺子都轮不到我了。 ”
    她之前听贺延说过一嘴,那铺子在县城中央,位置极好,若不是贺家有门路打听过,恐怕刚有卖出的念头就有人接手了。
    贺煜不在意的摆手,“不说见外的话,我们都是一家人吗。”
    他说的随意,姜靖怡觉得的确是一家人,而季秋阳却莫名其妙的瞧了贺煜一眼目光又从姜靖怡身上略过,眉头微微皱起。
    他们是一家人,那他呢又算什么
    他心里突然咯噔一声,他在想什么,他们都是快和离的人了,季秋阳没有由来的一阵烦躁。
    贺煜长相俊美,一身红衣加上肆意张扬的笑脸映衬的整个人都活力无限,与他见到的姜靖怡有些相似。
    季秋阳心里不由暗想,若是姜靖怡与他和离了,那会不会就此嫁给贺煜
    毕竟贺延夫妻还有贺老爷对她都非常疼爱喜欢,到时姜靖怡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说不定贺家夫妻真的会这样做。
    这个想法让季秋阳心里很不好受,一路上都非常沉默。
    三人不多时到了县城中央,那条商业街热闹非凡,道路两旁是修建整齐的铺子,卖成衣的卖布料的,酒楼酒肆在这边不一而足全都有。
    姜靖怡之前到时过来逛过,甚至还在清水县最大的酒楼门口碰见过季秋阳,倒是贺家说的茶楼没什么印象。
    贺煜显然对县城很熟悉,在酒楼的三岔路口往前到街的尽头就停了下来,“到了。”
    姜靖怡抬头看去,当真是一座二层的铺面,看着门脸比之前那家酒楼要小,楼体高度倒是差不多,不管是位置还是大小姜靖怡非常满意,更重要的是价钱合适。
    姜靖怡笑道,“这么大的地方要五百两银子可真是太合算了。”
    贺煜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了一丝惊讶,旋即笑道,“对,是挺合适的。”
    季秋阳瞧着他们说话,嘴唇抿着什么都没说。
    茶楼的门匾已经拆下来了,此时门也开着,三人进去,就见贺延正与一四十来岁文雅的男子坐在大堂喝茶,见他们进来,贺延介绍道,“秦掌柜,这便是我那外甥女,这铺子就是她要的。”
    秦掌柜下颌留了短须,人比较温和,闻言笑了笑,“既如此秦某便领大家转转。”
    二层铺面进来还算宽敞,二楼大小一样,不过有许多被隔开的隔间,姜靖怡觉得这茶楼合适,隔间都不用她弄了,甚至大堂的桌子都不用买了。
    铺面看完又去看后头带的院子,前头铺子和后头院子中间有道墙,在墙上开了一扇门,几人穿过门进去顿时豁然开朗,那院子的确不小。
    正脸有三间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在庭前种了一株樱桃树,此时已经落了。而在旁边还搭了一座葡萄架。葡萄树上已然长出密密麻麻绿色的葡萄来。
    院子收拾的非常干净也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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