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左一右跟在赵煦身后。
    谢麟悄悄看着身后的便衣禁卫,越发紧张,再看向神色不动的范百禄,当即暗吸一口气,脸上越发的小心翼翼。
    赵煦走了几步,把玩着手里的折扇,道“我有些事情想不太通,想请教二位卿家。”
    范百禄没有说话,谢麟立即道“请官家训示。”
    赵煦踱着步子,道“我朝向来宽仁,阿云案明显是罪不至死,为什么一个小小案子在熙宁初会闹到朝堂,两年久拖不决。父皇明明下旨定案,时隔十多年后,司马相公为什么又要翻案还判了绞刑”
    谢麟不敢说话了,当初司马光定这个案子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卒子,没资格掺和。
    范百禄知道近来的事,虽然摸不透赵煦真实的想法,他稍稍琢磨,便道“官家,这个案子,在刑律上,是应该判处死刑,司马相公”
    赵煦竖起折扇摆了摆,道“没必要跟朕扯这些,若论刑律,阿云怎么也罪不至死。”
    范百禄眉头皱起,心知不能与赵煦这样争辩,沉默片刻,道“官家,律民以严,这是祖制。”
    赵煦回头扫了他一眼,又继续走着,道“朕记得,去年还有一个衙内当街打死人,只是交了罚金免罪。这阿云是交不起罚金吗你们说严的时候就严,你们说宽的时候就宽,祖制在你们嘴里颠来倒去,任意摆弄,对付阿云行,对付王安石,章惇可以,对付朕也是手到擒来”
    范百禄脸色一沉,他很想找个借口,比如庸官乱判,比如里面有官官相护,但这些话,显然不能在这个场合说服赵煦。
    谢麟恨不得钻进地底,一个字都不敢听
    赵煦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又转头看向谢麟,道“边臣不预政事,你是觉得朕杖毙的人少了,还是自认为有些功劳就有恃无恐”
    谢麟哪敢犟嘴,万分恭谨的抬着手,极力掩饰颤音,道“臣一时鲁莽,请官家恕罪。”
    赵煦没理会谢麟的服软,脚步不停,道“你们都知道的了,当年司马光假借朕的旨意,翻了案。现在朕是骑虎难下,翻案也不是,维持也不是,朝野瞩目之下,你们说,朕该怎么办”
    范百禄很清楚这件事,当年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现在这个案子翻出来,确实为难,不止是官家为难,朝廷也为难。
    维持这个案子,现在朝野汹涌,得有个说法,官家不可能继续下诏,以子逆父怎么都不好听。
    翻案,那就是自己打脸。那些反对的人肯定不罢休,争论下去,以子逆父四个字,被无休无止的提来提去,谁受得了
    范百禄默默无声。
    谢麟则头皮发麻,他当初只是被人拱着上了几道奏本,现在将官家挤兑到这种程度,完全是他不敢想的
    走到一处桥头,赵煦看着前面的相国寺,道“朕现在成了杀人凶手,朕是不是应该下罪己诏,然后退位,来消弭这件事”
    谢麟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地,道“臣不敢”
    什么杀人凶手,什么罪己诏,什么退位哪一条,他谢麟都担不起
    范百禄脸上终于有了些肃色,认真的开口道“官家,此事还有余地。”
    赵煦双手按着栏杆,道“有什么余地章相公那边磨刀霍霍,准备将扒司马光等人的坟。”
    谢麟头磕在地上,冷汗涔涔。
    章惇真的要是用清算司马光的方式将官家从这件事摘出来,那必然不会是小动静,很可能会像当初旧党横扫新党一样,将旧党里里外外扫除个干净
    范百禄脸角绷直,道“臣会阻止一些人上书,想办法尽快平息这件事。”
    范百禄自然不能容忍章惇这么做。
    赵煦看着湖面,道“不够。”
    这场风波已经是脱缰的野马,新旧两党都已拦不住。
    范百禄左思右想,道“臣会上书,弹劾一些人,再请朝廷雷霆处置,同时让阿云的家人撤案。”
    “晚了。”赵煦淡淡道。
    谢麟头磕在地上,心里在飞速的想着,可涉及到官家的事,从来就没那么容易善了
    他很害怕,一害怕章惇真的清算司马光;二来,他怕眼前的官家一怒之下,当场杖毙他
    陈皮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瞥着范百禄。
    范百禄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这位官家越来越有威严了。
    他沉默的想着对策,很明显,这件事他现在要是不能有个妥善解决的方法,眼前官家以及章惇明天就可能大开杀戒
    现在不止是新旧两党在斗来斗去,还掺杂了更多人,已经按不住,必须要有个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说法
    范百禄宦海沉浮,第一次觉得这么为难。
    谢麟余光瞥着范百禄,心里颤栗,暗暗祈祷着范相公,你可一定要有办法,否则咱们活不过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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