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形大汉那就是端福了。

    蔺承佑点点头“知道了。”

    他重新把卢兆安捆住, 起身出了牢笼,顺手将王媪锁到另一个铁笼中,亲自给两间牢笼上了锁,交代衙役们几句, 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才朝牢外走。

    黎四与同僚们说笑着走到牢笼前的桌椅旁,撩袍正要坐下, 眼前人影一闪, 有人狠狠扣住他的喉咙,一下子把他提溜了起来。

    对方身形快如鬼魅, 纵算黎四身手不差,也是始料未及, 当即被掐得双眼暴突, 手中那团已然探出半截的银丝, 更是骤然落到地上。

    “谁派你来的”蔺承佑眼底满是寒霜。

    黎四的五官扭曲成一团, 他似乎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露了馅儿,眼神中有阴戾,更多的是诧异, 困惑归困惑, 却没忘记回击,右掌灌满了内力,大力劈向蔺承佑的前胸。

    蔺承佑抬腕就是一个手刀,重重击向黎四的手腕,同时屈起右膝猛力一撞,正中黎四的胸腹。

    黎四咽喉被锁, 内力和速度均受压制, 躲开了上锋却没能躲开腹部那一记, 脊背往后一弓,仿佛五脏内腑都被击碎,两膝抖动不已,差点跪倒在蔺承佑面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衙役们回过神来,纷纷拔刀上前。

    “别过来。”蔺承佑喝道,“盖住牢笼,防他给犯人释毒烟。”

    “是。”衙役们改而跑到牢笼外,飞快将铁笼周围的幕布放下。

    蔺承佑为防黎四咬毒自尽,从袖中抖出银链让其钻入黎四的口腔,等左手腾出空,便要抬手撕下黎四脸上的易容面具。

    黎四仍死死瞪着蔺承佑,仿佛在质问,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蔺承佑一哂,敢假借滕玉意的名头,也不问问自己配不配。滕玉意出门在外时比谁都谨慎,从前扮作男装时就很难让人认出本来相貌,最近出门脸上更是少不了一副易容面具。这假黎四为了引他出去一再强调王公子貌美,殊不知恰好是这个露了破绽。

    “外头说不定还有同伙,赶快到外头把人拿下。”

    “是。”几个武功最高强的衙役领命而去。

    这边一扯下黎四的面具,黎四的嘴边就溢出一股黑血,显然来之前就已经服过毒了,不受伤则已,一旦体内气血涌动,立刻会毒发身亡。

    面具撕下来,空气里弥漫开一股不可捉摸的气味,蔺承佑瞬即屏住呼吸,果然有诈,那味道似有似无,稍纵即逝,不像毒雾,但又说不出的古怪。好在很快就消散了,底下是一张陌生的脸庞,衙役们愕叹不已“我说黎四今晚看着比平时消瘦些,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原来竟是假的,是为了劫狱还是为了灭口还真是防不胜防。”

    “我记得黎四之前说要出去吃个饭。”蔺承佑开始搜查“黎四”的尸身,“你们快到附近找一找,说不定黎四已经遇害了,另外赶快通知两位寺卿,说有奸党意图劫狱,狱中需重新布防。从今夜开始,几重门卡处均时刻需留人把守,不论何人进来,都需先仔细搜身和检视面容。”

    检查完“黎四”的尸身,蔺承佑厉目看向牢中的王媪,看样子,因为他网住了一条大鱼,那位一向沉得住气的幕后主家,终于按耐不住要同他正面打交道了。

    细想刚才那一幕,委实令人胆寒。

    彩凤楼那帮伶人虽然与王公子打过交道,却不大清楚王公子就是滕玉意。

    可此人不但很清楚滕玉意就是王公子,还知道利用王公子来诱惑他。

    能想出这个主意的,很有可能是萼姬和她的幕后主家。

    萼姬本就是幕后之人的眼线,又生就一双毒辣的眼睛,经过彩凤楼那几日的相处,不难猜出王公子就是滕将军的女儿,令人费解的是,他们居然还知道现在的他很在意滕玉意。

    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不算多。

    不过细一想,此前他去摘星楼买过首饰是事实,如今案件已经水落石出,邓家为了维护孙女的名声一定四处宣扬此事,时隔一晚,料着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当晚邓唯礼收到的映月珠环并非是他送的了,那么他在摘星楼买的首饰去了何处,就很耐人寻味了。

    或许有人据此猜测他的心上人其实是滕玉意,所以才有了今晚这一出未免反应太快了。

    若不是这个假黎四自作聪明犯了蠢,他说不定真就因为一句“王公子有急事”出去了。

    很快就有衙役回来禀告“蔺评事,门外压根就没有什么王公子。”

    又有另外几名衙役抬着黎四的尸首回来,含泪痛声道“黎四被暗杀了。尸首就藏在旁边巷子中,救不回来了这帮败类”

    蔺承佑直起身检视一番黎四的尸首,默然片刻,抬手把黎四微睁的双眼阖上。

    “在我审讯完王媪之前,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

    半个时辰后。

    蔺承佑坐在王媪和卢兆安的铁笼中间,静静等待着。

    同样的法子,同样的蛊虫,整整过去半个时辰,王媪看待卢兆安的眼神依旧冷冰冰的,甚至透着浓浓的嫌恶。

    相反卢兆安看王媪的眼神仍是那么火辣辣。

    右边是卢兆安火一般的深情,左边则是一潭死水,蔺承佑夹在水火中间,不禁陷入了思索,难不成法子不对但他用的是同样的法子,头先已经成功了一次,没道理会出错。

    忽又想,王媪这种人就跟早前的庄穆一样,不但熬得住酷刑,还很善于掩藏内心的情绪,说不定她已经对卢兆安萌生爱意了,只不过面上不显而已。

    一念至此,蔺承佑把卢兆安从铁笼中放出来,给他上了刑具,然后对王媪说“好了,我要给卢公子上刑了。”

    王媪瞪着一双三角眼,依旧无动于衷。

    蔺承佑挥挥手令人上刑。

    卢兆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蔺承佑在卢兆安的惨叫声中和悦地对王媪道“只要你说出幕后主家是谁,我马上不折磨他了。”

    王媪翻翻白眼,看样子,她对卢兆安的死活全不在意。

    蔺承佑扬了扬眉,不管用这蛊虫如此霸道不好使的话,除非她体内另藏着别的蛊虫。一个宿主容不下两只蛊虫,只要有新蛊虫侵入心脉,立刻会被体内旧有的那只吞入腹内。

    失策了。

    再对卢兆安用刑,卢兆安体内那只相思蛊说不定会弃主而逃,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蔺承佑摆摆手让衙役们停下。

    卢兆安喘吁吁地说“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打她的主意”

    蔺承佑忍着肉麻问“你是进士科第一名,入仕是早晚的事,可你偏偏舍正道走邪道,幕后主家到底许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

    “进士第一名又如何”卢兆安满眼嘲讽,“你是天之骄子,怎能体会我们这等寒门之士的苦楚我自小家贫,不知遭过多少白眼,这世道什么样,我比谁都清楚。一个人若是在朝廷没有靠山,纵算入了仕,也只能从小吏做起我熬了这么多年,怎甘心久居人下我就是想出人头地谁能助我青云直上,我便同谁打交道凭我的才华,只要给我施展的机会,总有一日我卢兆安会权倾寰中,门生广遍天下。”

    衙役们纷纷啐道“寒门之士那么多,有几个像你一样不择手段就你这副见利忘义的小人嘴脸,只有败类才会愿意做你的门生。”

    “还权倾寰中用那种下作蛊虫祸害无辜女子,你的心肝比臭水沟里的泥还臭。若叫你这种人做了宰相,整个朝堂都要被你带臭了。”

    蔺承佑却从卢兆安这番话中琢磨出了点意思,令人把卢兆安捆好了重新送回牢笼,对王媪道“你那位主家跟静尘师太认识很多年了”

    王媪不吭声。

    蔺承佑思忖着说“难怪朝廷当年没能捉到皓月散人和文清散人,原来他们就藏匿在长安的某个角落,收留他们的,应该就是某位长安的贵要。假设他们三个是逃亡之初就认识,你主家年纪可能也不小了。他们之间交情很深吧所以上回你那位主家得知静尘师太事败,拼上三十四名死士的性命也要把她的魂魄抢走。”

    面前的王媪如一口枯井,无论蔺承佑说什么都激不起半点波澜。

    蔺承佑出其不意道“你体内的蛊虫是皓月散人下的,还是文清散人下的”

    井底终于起了微澜。

    蔺承佑笑笑“他们给你中蛊,是不是怕你出卖他们,你也是当年无极门的某个弟子么抑或是后来被这两位散人拉入邪途的”

    王媪闭上眼睛。

    蔺承佑同情地说“为虎作伥的滋味不好受吧若是有人能帮你解蛊,你是不是也想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王媪眉峰微微耸动,那表情很古怪,仿佛在说好小子,我熬得过酷刑,敌得过诱惑,万万没料到你会想出这种法子诱我开口。

    蔺承佑心知这回下对了药,他笑道

    “当年朝廷一共抄没了无极门的数十本秘籍,其中最出名的当属魂经,这是乾坤散人的拿手好戏,上头记载了好几种拘魂的邪术,但同时被没收的还有几本蛊经,我师公研习了这么多年,早弄明白对付无极门蛊毒的法子。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可以马上为你解蛊。 ”

    王媪直勾勾地看着蔺承佑。

    “不信”蔺承佑面不改色地扯谎,“以我为例,我体内的蛊毒已经解了一多半了,具体怎么解的,暂时不能告诉你,只需最后一步,我身上的蛊印就能完全消失了,你们能知道王公子,想必早就打听过我身上的种种,这可是最有说服力的例子,对我师公来说,你体内的蛊毒同样不成问题。”

    王媪低头作沉思状。

    蔺承佑谆谆善诱“体内蛊毒一解,日后便没人能控制你了,只要你能帮大理寺抓住你的主家,我可以酌情帮你减刑,出狱后你可以过上寻常老百姓的生活,究竟是继续在阴间做邪魔,还是重回阳间做人,可全在你一念之间。”

    王媪依旧不答。

    蔺承佑耐心十足“给你半个时辰,你好好考虑考虑,等你想明白了就告诉我。”

    忽听外头有些喧闹,原来是两位寺卿和同僚们听说有人意图劫狱,从家中赶来了。

    严司直和宽奴也在其中。

    宽奴还带来了萼姬的尸首。

    今晚从卢兆安口中审出关于萼姬的线索后,蔺承佑当即让自己守在大理寺外的暗卫去通知宽奴收网,然而等宽奴带人闯进去,萼姬早已服毒自尽了。

    “看死状,今天一大早就死了。”宽奴擦了擦汗,“这几日萼姬足不出户,几班人马轮流盯着她,整整两天,萼姬只在早上去菩提寺附近的一家饆饠店买过饆饠,想必是听说卢兆安落网,知道很快就会查到她头上,回来后不久就在屋中服毒自杀了。”

    “可马上派人将那家饆饠店看起来了主家是谁”

    “不知道主家是谁,但这家店在长安开了五六年了,位置很偏僻,平日去的人不多,我们赶过去时店铺早已关门了,小的暗中留了两拨人马在附近盯梢。”

    蔺承佑同严司直一道检验萼姬的尸首,看瞳孔和嘴唇的情状,确是中毒身亡,而且用的还是坊间最常见的断肠草。

    严司直听着廊道外的交谈声,低声对蔺承佑说“此地人多眼杂,狱中还需你照应,这样吧,我马上带人到那家店瞧瞧,萼姬宅子里一定有不少线索,我里里外外再细搜一遍。”

    “兵分两路,那家饆饠店让宽奴他们过去。”蔺承佑说,“严大哥带人去蛾儿巷捉拿王玖恩。记得多带衙役,另外再让宽奴给严大哥多派些暗卫,对方手段狠辣,宽奴他们武艺高强,有他们照应严大哥,我也放心些。如果打探到什么消息,立即让人回来送信。”

    “好。”

    狱中重新布防,衙役们经过一一搜身,确定各处都再无异样,蔺承佑便重新提审王媪,哪知王媪依旧不开口。

    蔺承佑疑惑了,他提出的条件足够诱人,看王媪的模样,分明也有些动摇了,为何态度还是如此顽硬。

    捱到了第二日早上,王媪还是抵死不说。

    眼看软硬兼施都不管用,蔺承佑心中划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莫非王媪笃定师公无法解开她身上的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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