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大夫。”陈采奕感她体贴入微,不解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嗯”兰山认真地给她涂抹,这些年来陈采奕风里来雨里去,真没这么细致过,伤口都处理得囫囵。
    “为什么,堡主他,爹不疼,娘不爱,主公不喜欢,委实不算良配,还那么绝情、脆弱、优柔为什么兰山大夫不放弃他”陈采奕问出这不解,青梅竹马长大,她和宋恒就像哥们一样,太了解宋恒的缺点。
    “嗯我想想。”兰山笑起来,给她包扎好了,说,“他不严肃,很单纯,很幽默,能让人相处时很轻松再往细说,也说不清这有什么好的,但是,这是别人没有的、无可取代的”
    陈采奕一怔,似懂非懂可能老天爷塑造了一个你,就会让契合之人能够发现你身上的一切优点,接纳你的一切缺点,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替宋恒庆幸,有这样一个契合之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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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里之外是战场。
    那个目睹了战友接二连三送命的主使四,本身是个性格极为稳重、行事无比周全之人,当晚他突破宋恒不成、势必了解到死亡谷周边盟军环伺,那是断然不会再主动向北了,哪怕饿死困死,也绝不走回头路。
    既然敌人不动,那便盟军出击凤箫吟听从荀为计策,以李贵、寒泽叶、华一方、曹玄、陈采奕五人,各率精兵数百,自谷口向南推进、清扫,她本人则坐镇本营,谨防敌人杀回马枪。
    主使四不愧身经百战,即便盟军这般阵仗、三次险些逮住了他,竟还都被他逃脱,踪影愈发渺茫,却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曹玄求仁得仁,在他负责的那片区域意外找到慕浛的一只耳环。
    扑朔迷离,竟似故意扰心。慕浛死活,成为空前谜团。
    第三日,李贵不慎被陷阱伤及,鲜血淋漓被拖出毒障,副将担心不已,急唤军医来救,他自己倒是觉得小题大做,一边继续看地图,一边不耐烦地说“还没好么”
    “李将军,急不得,否则适得其反。”那人抬起头来,口吻严肃专业。李贵不经意看了一眼,好像记得这是和曹玄对着干的贺兰山,笑道“小姑娘,了不起,敢跟我老大对着干。”
    “李将军,有句话,兰山不知当不当讲。”兰山一边处理一边说。
    “什么”李贵一愣。
    “李将军当真不珍惜和宋将军的情谊了”兰山问,“我听他有几觉梦呓凌乱,多半是对您的看重和介怀。”
    “我”李贵也想到了那天自己对宋恒的不冷不热,叹了口气,“那天,我只是听到了他连累主公的传闻,有些生气,不过,睡一觉也忘了,怎么,宋兄弟多想了吗该不会以为我和他决裂诶,没有那么严重”
    “当真是这样的”兰山一喜。
    “是啊。”李贵说。
    “那么,李将军可否向宋将军阐明,以免他成日伤心醉酒”
    “那可不成。”李贵摸摸后脑勺,“小姑娘,我是个粗人,上阵打仗我会,说话,越说越错。”
    “不用说话,你只需跟在我身后,我来帮你说。”兰山笑起来。
    “嗯,小姑娘,等这一仗打完吧,我也得看我老大脸色啊”李贵道出为难。
    “哦”兰山恍然大悟,“那好吧。不过”狡黠一笑,“为免李将军反悔,您得留下字据。”
    白纸黑字,跟签军令状一样正经,李贵绷带才包一半,胳膊拧不过大腿,乖乖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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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山帮李贵、寒泽叶等人诊治之后,立即向凤箫吟逐一汇报,较重的几个伤员暂时都不能再上。
    “主帅们都还好,除了寒将军,他不是受伤,而是体内毒素,不知怎地复发了,实在也是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兰山说,“建议盟主不要让他冲锋。”
    “嗯”吟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想还不是你害的。
    “另外,宋将军脚上的伤迟迟不好,应该是先前在陈仓和薛焕交手留下。”
    “薛焕的楚狂刀,如烈酒般,后劲很强。”吟儿点头。
    “所以,宋将军身心俱损盟主,我虽代他和李贵将军言和,然而李贵将军毕竟受曹玄大人之限。我想,也许只要盟王的一句话,立即就能救得了宋将军。”兰山认真地问,眸子里写满了期待,“盟主,听闻盟王那日吼出一句闭嘴,对宋将军是否真的失望”
    “他”吟儿想到那时的林阡,不免觉得心疼,可是转念一想,这样的心疼,可不就是兰山对宋恒的感觉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不管林阡怎么想宋恒,她都必须这么告诉兰山“他那日走火入魔,很多话,出口就后悔了。”
    她需坐镇谷口,不能擅离职守,于是不假思索、解下林阡的玉玦“你给宋恒将军捎上,说这是主公的心意。”
    兰山喜出望外“多谢盟主有这东西,李将军都不用看了”
    “过河拆桥至此”吟儿连连摇头苦笑,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她,不忘趁火打劫吃豆腐,“对了,可别忘了,你现在可不能叫我盟主了,要叫义母”
    “好嘞,义母”想不到兰山嘴这么甜。
    目送兰山一溜烟地跑远,那种不辞辛劳、甘之如饴的样子,其实吟儿明白得很,相比昔日和杨宋贤那段兄妹之情,宋恒才是兰山的情窦初开,令兰山爱他爱得至深。
    然而,爱得深注定也伤得深。
    吟儿也希望宋恒终有一天能长大、正视他自己的内心,如此,才能对得起兰山的这份爱。
    至于寒泽叶,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主母。”那时顾小玭从锯浪顶差人来禀,原来,暂住在彼处的崇力,日夜询问何时才能去万尺牢,探望被吴曦押送而至的秦向朝。
    “让小玭再照顾他几日,待我这一战结束,必带他前去,一同审问,还他清白。”吟儿回答,诸事烦扰,她也不能将崇力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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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边有个军医衣不解带照顾,宋恒这场病来得急去得也快三天,早大好了。
    一惊而醒,一跃而起,唯余觉时之枕席,失梦境之神女,然而,烟霞里那模糊的人,确定不是慕浛,却不知是玉泽,还是兰山,她们,竟然在重叠
    彻底神清,却不气爽,推开帐帘与外界沟通,他不知这是第几天的傍晚。
    兰山似又被别人请去看伤了,他站在帐外看黄昏,回味着他昏沉时紧紧攥着他的那双手,还有营帐里温馨、平和的气氛,当时当地,竟宁可漫长、永恒、单调乏味地那么听着等着帐外雨声点滴到天明呆呆伫立,恍惚、失神。
    雨小了下去,天空出现一抹光亮,却是夕阳,夕阳后,藏着无尽黑夜。
    “唉偏是这些浮云,能够遮挡星辉。”他看到乌云遮空,知道明天又不是好天气,顾影自怜,黯然神伤,不知不觉自语了一句。
    “可是浮云终散,星辉永世长存。”细碎轻盈的步子,出现在他身后。
    他一愕,转身“兰山”
    看到她时,他忽然不想再纠结于那些千头万绪。
    “呐,看看,这是什么”兰山笑盈盈地,将手上的字据递过来。
    “这李将军也太”宋恒一目十行,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变成此刻的又惊又喜,虽然还带着些许责怪语气,“莽夫,欺人太甚。”
    “再看看这是什么”兰山嫣然一笑,从另一只手递来一样东西。
    宋恒大惊,脸色变得煞白“主公给主母的”
    “盟主说,盟王还欠你一句抱歉。”兰山排解道,“宋将军不必想得那么消极,其实想想盟王的为人,也知道那句话不是他的本心。”
    “可是,酒后吐真言”他懊恼,悔不当初。
    “凡事要往好处想,没错酒后吐真言,但他喝了毒酒,吐的可是血。”兰山不惜把林阡都出卖了。
    “哈哈,主公那日,真是吐血了”他忆起当日的林阡,又想哭又想笑,又觉苦又觉快意。
    恶劣天气里,因为有乐观的兰山精神,他终于振作了许多,脸很快变得红润,仿佛吃了一帖良药。
    兰山精神,想当初,他追求她,不就是喜欢她的乐观开朗吗怎么忘记了还偏偏被那些功名啊杨宋贤之类的取代他明明是喜欢她这个人的啊
    宋恒只暗笑自己可笑,才提分手,又想追求摇头,连连叹气,宋恒宋恒,你多大了
    “宋将军,给你讲个故事吧。”兰山陪他走了段路。
    “啊”他赶紧回神,当然不然透露他的幼稚,“好,好啊。”
    “一个人觉得好热,他就以为太阳追着他烤。”兰山说。
    “”他还在听,却发现这故事,下面没有了,“没了”
    “结束了啊。”兰山笑道。
    “这算什么故事”忽然他有些领悟,这看似嘲笑他的故事,其实是在开解他,“其实,太阳真没空追着他一个人害,旁人也不是都围着他一个人转。”
    很多道理,只要愿听,醍醐灌顶。
    手心一热,他想要赶紧渡过这个自以为是、冥顽不灵、自暴自弃的低潮。
    他不是没这个能力克服那晚在沼泽,如果不是自己有求生斗志,兰山没法把他救出来。
    所以,此刻兰山做了她该做的,接下来都得靠他宋恒自己
    “兰山”宋恒鼓足勇气,想要牵回兰山的手,告诉她他想为了她重新奋斗,这次是认真考虑过、绝对不胡来的却忽然觉得身边气氛诡异,转过头来,大吃一惊,急忙将兰山护在身后迎面,曹玄的副将大步走来,风尘仆仆。
    “曹大人派你来”他不卑不亢,不再是先前那个任人欺负的怂包。
    “小姐她,还活着”当然曹玄也不是派人来打他,而是来告知和提醒。
    他只觉否极泰来,好事接二连三,激动、高兴得连声音都变了“当真她在哪”
    “已经锁定了方位,但是,那奸细与她寸步不离。”曹玄副将语气沉重,他们将那里重重包围,敌人发现时已经无法转移,眼看其孤掌难鸣走投无路,他们却注定因为慕浛而投鼠忌器。
    在曹玄眼中,宋恒对慕浛有责任,所以必须对此知情,但宋恒又是个容易闯祸的主,曹玄的意思,他知情就好,无需参与营救。
    “何时救她,怎么去救,我听凭差遣”宋恒现在的表现,却是鲜有的意气风发,让看见的人都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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