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人,当时就傻了眼好吧,淮南战事已了,他来陇右并不稀奇。
    这个人,虽然因为河东冥狱的坍塌而战力不比昔年,却只要往那一站,就能害战狼的战力被封印大半
    他,就是战狼的心魔,从前的天下第一,渊声
    吟儿回过神来,松了口气,喜不自禁“咱们赢定了。”
    如果说渊声只是增添胜算的筹码,那青衫男子的到来,便是吟儿感到安心的根由天骄来了,还怕什么。
    天骄一到场就当仁不让地代她与战狼鏖战,却仍见缝插针地询问起她有关于他的来意“盟主主公呢”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的冯虚刀就是为了守护饮恨刀而在。
    凌大杰,辜听弦;高风雷,越风;战狼,天骄可想而知,今夜金宋两军的最强高手一批批齐聚大圣山,俨然是因为确认林阡复活,而真的把重心全转移到了这里
    “胜南他”还未回答天骄,吟儿远远就看到一个端庄秀丽的身影,轻舟,她依稀是不顾病情、忘却生死、跟随天骄一起长途跋涉来迎接主公的不想伤她身,来不及黯然,吟儿继续保持微笑对他们回答,“等会就到。”
    按照正常速度计算,林阡早就到山顶了。
    只不过拖着一个半累赘柳闻因算半个,白衣男人算一个
    彼时,轩辕九烨看着林阡飞檐走壁健步如飞、而自己却奄奄一息油尽灯枯。抛开国别只谈江湖,满心都是既憋屈又郁闷又怨念,这算什么啊这条通往巅峰的路,大家都在拾级而上,有时难免还会付出代价,他林阡却一步一整个阶梯地飞涨。这样下去、谁打得过他怎么还带这样犯规
    正叹息命运不公,命运就给了他回报才过山腰,又遇两个活口攀援,借着将要亮起的天色,双方都很快认出了对方的剑“师父师兄”“轩辕师弟阿九”
    这两个活口,正是昨天被青面兽在山腰砸晕过去的天衍门门主北冥老祖及其徒弟。两个人晕到半刻前才醒,可见冲撞力有多大。
    “阿九,你随我来。”北冥老祖一向都爱以威严示人。
    “师父。”轩辕九烨自幼敬畏他,立即应言放弃上行、随他一起回到那半山腰的稍平之地。临别前,还得跟林阡交代“等我片刻”
    去的路上,轩辕九烨就预感到师父会像大师伯二师伯那样严厉地批评自己,被战狼误导,擅改了天数;而且自己学艺不精,确实问心有愧,所以刚刚站定便叹了口气。
    “叹气何为”北冥老祖转过头来,目光深邃,神情冷肃。
    “徒儿破坏门规,愿受师父处分。”轩辕九烨当即跪倒在地恳求惩罚。
    “这般说来,你愿意接受主公的改易”北冥老祖面露一丝微惊。
    “徒儿虽私下万分厌恶林阡、并且与他做了十年的仇敌,但如果辅佐他能尽快地一统天下,徒儿也不介意背上背主或投敌的罪与骂名。但前提是,他真的是天命所归。”轩辕九烨发自肺腑,眉间难掩疑惑。
    “很好,你一如既往,只顺从天命。可惜,他想得竟还没你远。”北冥老祖示意他站起身来,脸色兀自缓和。
    “段师兄,是师父最看好的弟子。”轩辕九烨只有在师父面前才心机全无,他听得懂师父怒其不争的人正是战狼。
    “我很早便与你讲过,天衍门的九曜阵,素来以七曜为主、二曜为辅,故此也可简化成七曜阵。”北冥老祖答非所问。
    “师父对九曜剑阵如此构建,应是取自七显二隐之意。”轩辕九烨点头,“所幸,被段师兄杀害的东方和颛孙两位师兄,出自辅阵。”他大概了解,除了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曜之外,还有常隐行不见的两个“隐曜”;七曜阵只有加上他俩之后变成九曜阵,才会在斩妖除魔时发挥出至强的威力。
    “他们并非那二隐。阿九,你和小段,才是我一直以为的那二隐啊。”北冥老祖目中流露的尽然感伤。
    轩辕九烨一愣“可这剑阵”我从未参与练过啊
    “不难,何时学都不迟。”北冥老祖手中不知何时亮出剑,似是要立刻给他指点速成之法。
    他忽然悟出师父以前不教他的原因,一来师父可能觉得他火候未到、直到适才与他交过心了才笃定;二来,以往可能并不需要九曜齐出,而现在的林阡,看来非得靠九曜阵才能制伏
    “咳”杂念太多,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今夜的他伤势极重,能站稳就已经谢天谢地,哪里学得了几招几式
    北冥老祖却仍然不停不断地腾挪辗转“阿九,你只管看,只管记。”急不可耐地教,端的是一种“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的架势。
    “是,徒儿明白。”轩辕九烨摒除杂念静下心来,仔细观看和默记师父教给他的用以伏魔的二隐剑法“罗”剑法蚀阳气,“计都”剑法杀阴气,二者在师父手中的庄严古剑内,隐隐有永恒不灭之光,暗暗生毫不妥协之意
    这样的风格,明显已经融入了战狼的血液和骨髓。
    一晃便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轩辕九烨渐渐可以肯定,几十年前战狼学过它们,只可惜那时众位师兄的七曜阵还没练成,所以昔年对渊声的降伏完全只能靠战狼一个人;至于轩辕九烨出现后的这几十年,对付渊声已经不需要九曜阵这么说来,林阡果然比渊声更危险
    再向内,向深处,向久远处探索许久,轩辕又觉得这两套剑法波云诡谲、过于凶狠“这剑法,似乎并不么正气”
    北冥老祖凝重点头“阿九,你的悟性之高,未令为师失望。你出山前为师便同你说过,正邪、黑白、善恶、神魔,全都不过一念之间,完全可以相互转化。混乱失序的世道,纵然你心向着光明与清白,在得知只有靠非常手段才能激浊扬清之后,许多黑暗浑浊之事你也不得不为。但你只需记着,即使手握了无辜的血、运用了邪恶的剑招,也应秉承着正义的剑意、固守着本来的清澈与善。”
    简而言之,你是降魔者,你对最狠毒的魔只能采取以暴制暴,但一不留神你自己也就容易遁入魔道。说到这份上了轩辕九烨怎能不懂,师父说“你和小段是我一直以为的那二隐”,“一直以为”,现在却不那么以为了,因为段炼已经和林阡一起入魔。
    所以,师父现在因为要制伏两个魔的关系,才这般迫不及待地给轩辕九烨传道授业吧可是,再怎样轩辕九烨临阵时一人也只能用一种剑法,九曜阵还缺另一个人不是吗,难道要师父年纪这么大了亲身上阵
    “莫走神,阿九。”北冥老祖看他心不在焉,舞剑的速度兀自放慢一半,冷不防地,一隅却冒出个黑黝黝的人影,倍速地给轩辕九烨挥舞出了北冥老祖刚刚演示的那套剑,那是
    “这”北冥老祖听着这阵阵罡风,远远瞅见那人像模像样的刀法,瞠目结舌,“谁、准、你、偷师了”气急败坏,威严全无,一剑当即就不知死活地朝他打;轩辕九烨也觉离谱,忘乎所以祭出一剑,同样也是将他生吞活剥的心都有。师徒两人合力打出的二隐剑法,虽只有三成功效,终是为镇魔而生,故而那个魔竟也意料之外地没能对抗,幸而速度飞快,一溜烟跑得不见
    当然了他是竖着跑的,顺带着蹬落了一大群山壁上的石头用以自保
    北冥老祖和轩辕九烨正待追赶而上,就被纷纷扬扬的尘土沙石埋回了山腰,眼睁睁望着那人旋风般消失不见,传回他和他身边女子的几句对白“他打我他不是我的人”“林阡哥哥你终于醒了”
    “这”轩辕九烨唯有盼望着林阡的记性不好,其一,这剑法是师父教我的,你凭什么学,这是我掉的山崖,我捡的秘笈其二,哪有魔来学镇魔之法的
    “当务之急,先去追他。”北冥老祖板着脸,看泥沙落完了正要带轩辕上,陡然正上方又浇下来一大坨新泥沙。
    师徒两个狼狈不堪,迟了一忽,探头去看总算可以上了
    “师父,上去之后,我该如何对他”轩辕九烨忽然又有些排斥上去,一时间心乱如麻。
    “暂时不变,伺机而动,明年自见分晓。阿九,无论林阡是否天命所归,你都应当学会消除他的魔性。”北冥老祖给他指点迷津,“尽人事,听天命。”
    “好。”轩辕九烨点头,师父说得没错,不管怎样我要先完善出一个更好的自己,毒化饮恨意境,制约林阡魔性。
    一路向上,天渐渐亮,轩辕九烨的心忽然不再像坠崖之前那般迷惘。
    山脚荒寂,山腰激烈,山顶则一波三折平静稍许,缠斗再现。
    心魔是一把双刃剑,战狼那因为渊声降临而被封印的战力,终于在苦撑到五十回合后井喷而出,继而一发而不可收“渊声老魔,你害我那般沦落,这笔账刚好今日清算。”
    许是刻意的厚积薄发,许是他渐渐发现渊声再也不像昔年那般可怕,五十招后战狼实力的猛然跃升,使徐辕一下子适应不了、恶性循环越来越跟不上他二人速力,宋方很快就变作了渊声主攻而徐辕主守,换成这样的分工才和战狼又平分秋色了二十回合。
    这二十回合间,渊声以身化作炼狱癫龙,爱变刀变刀,爱变剑变剑,变幻莫测,神出鬼没。虽然渊声内力已被河东冥狱化解大半、真气并不满足他去再度碾压战狼,但他面对战狼时仍然体现出了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势和脾气“姓段的,你不来惹我你会沦落三十多年了,完颜永琏都已低头,你还不肯向我认错”
    两个年过六旬的绝顶高手和命定死敌,就因为咽不下这口一定要对方给自己赔罪的气而矛盾升级,气氛迅疾白热,杀伤极速增强,追风掣电,负势竞上。内力相互劈扫之际,竟使徐辕也被伤及,衣袖间止不住的鲜血直流。
    相隔毫厘的修罗场,徐辕怕他稍一撤力就会害渊声不济,又怕自己多加点力却帮倒忙堂堂南宋武林天骄,平生第一次这般鸡肋,进退两难。
    此情此境,盟军其他人全在维持秩序或休养生息,暂时和天衍门、金人或蒙古人井水不犯河水。因为,山顶大部分人的心都主动地悬在渊声天骄和战狼之战上;毕竟这一战的胜负决定着下一刻大圣山的情势走向,纵然宋军人多势众也不能轻举妄动,所以,山顶大部分人的心也是必须要悬在渊声天骄和战狼之战上。
    唯有寥寥几人,视线集中在另一个人柏轻舟,她正被凤箫吟拉着手问长问短。
    先是寥寥几人,渐渐却有所扩充,速度何其夸张也。
    对于天衍门来说,柏轻舟是同行,必须关注,必须在意;而早就听过战狼“柏轻舟必杀”号令的金军众人,虽然强弩之末,他们也愿一试。
    因此在刀旋剑舞的粉碎边缘,他们接二连三地近距离欣赏起这位摘除面纱后的神秘女子
    果然神女,容颜姣丽,气质端庄,意态高远,令世人一见便心驰神往,却又深知其可望而不可及。她哪怕就站在那里微微一笑什么都不说,山顶男女都会有那么一瞬的自惭形秽。
    此刻能够与她距离最近的天衍门门人,迫不及待当先向她询问,他们早已积累了满腹的话她,柏轻舟,到底能看到多远的未来
    如果说她还一如既往看得最远,那今次为何连林阡未死她都没算出、居然比他们天衍门还局限如果她一早就不如他们,那在惜盐谷的时候,为何她会选定那个他们当时还没能力算到的林阡是因为近来能力退步吗可是林阡不在的这些日子,西线宋军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她这个总指挥的调度下对金军支撑住的,哪里退步了。
    “柏先生,请恕我等冒昧。”天衍门大师伯不得不以敬语称之;二师伯更是一改火急火燎,平静如水地对她翘首以盼。
    待柏轻舟完全转过脸来,即便是大师伯那样分清场合的清醒之人,都还是顿了一顿才开口问,无疑是被她那高不可及的气质所撼“柏先生,我等半生所见,完颜永琏乃天命所归;去年年末却逢剧变,才知星象如您所选地有利林阡;可惜,日前却因段炼篡改门规而意外地违逆成了如今局面。如今的天数,周转于某几个人中间,千变万化,转瞬即逝。未来如何,超出所能,很难再算。今日有缘相逢,还望柏先生您能指点迷津。”大师伯所指正是阡陌之伤阻碍视野林陌对林阡的封锁与否,关系到林阡有无可能与铁木真争锋。
    柏轻舟虽是低声回答,却自具一副端严之气“我很早以前看的时候,就极有可能是某个人,不定。”
    吟儿听时也难免蹊跷,轻舟虽然也有一些“不定”的局限,但似乎她到现在都比天衍门看得远,可为什么这次天衍门能算定林阡未死,轻舟却不行难道是因为当局者迷吟儿心中一颤是吧,轻舟的命运,不声不响地,早已与胜南他绑在了一起
    “原来柏先生的结论与我们此刻一样,既然一切未定,便该见机行事,等到天象明朗再作打算”大师伯还来不及问她,到这份上了为何仍然坚决支持林阡就见吟儿先行朝他发问,语气不客气得很“算不准、未定、见机行事哼,这些我怎么没见到打着未卜先知的幌子,天衍门就可以胡作非为”
    大师伯一怔语塞,二师伯反应快,立即反驳,嗓门极大,敌意明显“关锁妖魔怎么就是胡作非为”他一听就听出来,凤箫吟是不满天衍门曾经围攻段亦心、意欲关锁林阡于黑山监牢。
    凤箫吟冷冷道“伺机而动,伺就别动。林阡是我军之主,你插手你立场就是帮金军,何来的见机行事奉劝一句,既然不明朗,别不甘寂寞。”
    “我悍妇果真悍妇”二师伯因这羞辱而气急,二话不说拔剑,却换回近处以凤箫吟为首的宋盟的剑拔弩张。面对着这个蛮不讲理的二师伯,吟儿态度很清楚,虽井水不犯河水,但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柏先生,想来您也清楚,我天衍门插手天命只为推动它,做任何事都绝对有分寸”大师伯本想转到那个柏轻舟为什么仍然支持林阡的话题顺带劝架,没想到柏轻舟微蹙秀眉,语气亦罕见地严肃至极“因为你们素来只推动天命,所以才用不着算自己人;可到头来却正是因为忽略了自己人才招致变数。这般看来,天衍门的门规设立、段炼的失去分寸悖逆,原来也都是天意使然”
    好一个柏轻舟,讽刺和反对都不带情绪,却批判得天衍门体无完肤,打击得大师伯都大感意外开不了口。一瞬,不用再问为什么她选定林阡了,原来如此啊,虽然表达方式隐忍,但柏轻舟对天衍门的愤怒和凤箫吟一模一样
    一隅金军早就想杀柏轻舟而不得,全因她虽无何慧如却有凤箫吟在侧,此刻见宋盟和天衍门一言不合意外交恶,他们心忖凤箫吟才被战狼打伤、分不了心,当机立断想要出其不意将柏轻舟终结。刷一声响,利刃出鞘,齐齐对准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轻舟。
    可惜他们太小觑吟儿,虽然此刻仅有平素的两三成水平,她仍是从容不迫荡群寇,惜音剑无人可挡。
    纵使大理人蛮不讲理、金军高手怀有杀意,左右夹攻时吟儿仍游刃有余,在渊声、徐辕、战狼之外开辟出第二战场。谁料就在她将轻舟完全挡在身后凝神剑斗时,蓦地又从背面横扫而来一阵飓风,竟然恶意更甚地要趁其不备将她和轻舟一并置于死地。千钧一发,吟儿难免后悔自己太过冲动,却俨然没有更多的力量去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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