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江回了乾正殿, 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泡了杯雨前龙井端进大殿“皇上, 您该停下来松泛会”
    话还没说完,他就察觉殿中气氛不对,一抬头见皇上脸上都快掉冰渣了,不禁倒吸一口气,俯首退至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盯着手里的折子, 皇帝拿着朱笔迟迟不动作,面目冷然。平中省崇州一带连天暴雨,牡江延河水位上涨, 堤坝受到冲击再现裂痕。
    好,真是好燕茂霖才开始着手查户部的账,平中省这就出事了。
    “韩逾的身子调养的如何了”
    范德江闻声两腿一弯跪地“回皇上的话, 自年前韩逾染上风寒去了津边的温泉庄子后,身子就一日一个样儿, 如今已好全了,只是瞧着样儿瘦了点。”
    “准备笔墨,”皇帝合上折子,他要下两道圣旨, 一明一暗前赴平中省查牡江延河堤坝一事。
    “是”
    不过一个时辰,宁诚伯李骏、工部侍郎江城、大理寺左少卿佟志华受命出京, 赶往平中省崇州府。同时一有几分长相的赖汉为躲赌债也出了京,去了津边。
    明月里弄燕府,燕景氏端着一盅参汤进了书房, 见坐在黄梨木书桌后的人紧锁眉头在看信, 扯起嘴角上前“老爷, 妾身让沈丫准备的参汤。”
    “你怎么来了”燕茂霖放下书信,抬起头看向妻子苦笑道“南边来信了,牡江延河的堤坝确实出了问题,”那堤坝是在他的监管下修巩的,若非人为损坏,他是难辞其咎。
    “怎么会”燕景氏忙将参汤放到桌一角,伸手拿起那封信阅了起来“今年平中省虽连降暴雨,但远不及七年前的水患严重,按理牡江延河堤坝是绝不可能会现崩塌之象,”除非人为。
    燕茂霖深叹一声,端起参汤,搅动了两下调羹又放下“若是人为,就罪大恶极了,”牡江下游尽是村落良田,七年前他刚至崇州府所见惨象再次浮现眼前,嘴中泛着苦涩,凄然一笑,“江阳严氏全族被诛,何等惨烈。他们竟还敢在堤坝上动手脚,简直罪该万死。”
    霍然起身,啪的一声将汤盅摁在桌上。
    看完了信,燕景氏腿都软了,拿着信的手颤抖着,不知是气还是怕“老爷,皇上派了那三个去崇州府,他们能查清吗”
    燕茂霖沉目摇首“李骏现是国丈,身份不一般,到哪都有人捧着,领着工部和大理寺的人去平中省至多也就是明面上走个过场,皇帝没指望他们能查出什么。”
    应该还有人会去平中省,那人才是关键。且因着牵连甚大,暗里那人身份绝不一般,很可能同唐五一样,是出自勋贵。而京中勋贵盘根错节,非一般人想动就能动得的。
    闻言,燕景氏心还是放不下“宁诚伯不会去沾那不该沾的东西,给皇后娘娘惹什么麻烦吧”
    “不会,”这一点,燕茂霖倒是敢肯定“李家老祖宗跟着圣祖,功劳虽没占大,但积了不少家底。这么些年,宁诚伯府没出什么能人,可也没出一个手面宽的纨绔,家底还在。再者李骏骨子里又有点清高,所以金银左右不了他。至于官”说到此不禁笑出,“他现在是皇帝的岳丈。”
    燕景氏点了点首“那就好。”
    镇国公府,镇国公唐嵕接了消息就揪着天天只知道气他的孽障去了前院书房,父子两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会。
    见这孽子没打算开口,唐嵕嗤鼻一笑,故意说道“圣上派李骏去平中省,明显是要保燕茂霖。”
    这是要套他的话,唐五双手抱臂,两眼往上望,他什么也不知道。只脑子里已经在过滤京中勋贵子弟了,这眼瞧着他就要去鹰门山了,皇帝肯定要再找一个或几个傻子顶他的缺,会是谁呢
    武静侯原配所生的韩逾算一个,若是没有太后横在这里头,他大舅子陈一耀也很双眼蓦然一紧,对呀,想要命让陈一耀去平中省耍不是顶顶合适吗
    “您自个先待会,我有要事需出门一趟。”
    “站住,”唐嵕冷眼看着腿都抬起来的孽子“大婚在即,你不许离京。”唐家的种,沙场才是埋身地。
    唐五非常正经地点着脑袋“知道,我不会离京,就是有点想我小媳妇了,去奉安国公府走一趟。”
    而此刻,奉安国公陈弦正在犹豫,倒是世子陈一耀较为果断“父亲,您让儿子去吧,燕茂霖是皇帝的人,七年前又是在那种境况下去的平中省,他修筑的堤坝绝不可能有问题。”
    “我只是在想当年元音外嫁时,太后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以致元音明知自己身份,却仍然立下那样的毒誓,此生不离边陲,”三个月前他再次去信北地,元音还是没有回应。
    与陈元若像了六分的陈一耀心徒然紧缩“父父亲是怀疑长姐并非”
    陈弦紧锁眉头,闭上双目“算计着元音的生辰,太后怀她时正是春狩,”而元音这么多年的决绝,也叫他心惶惶,“我也从没见过太后担心元音有一日会归京。”
    陈一耀双目一凛拱手向前“父亲,贵主说得对,只有皇上才能保得陈氏一族的命。”
    傍晚,李安好坐着凤辇到了乾正殿,皇帝已处理完政务正等着她。见人来了也不急着去往羲和殿,拉着她到龙案处。
    “你父亲被朕委以大任,派去了平中省。”
    听到平中省三字,李安好明显有些惊愕“平中省怎么了”后宫与外私底下是不得有联络的,且她才将将嫁入宫中,一些消息还传不到坤宁宫。
    “牡丹延河堤坝有问题,”皇帝将搁置的那本折子递向一旁“你看看。”
    李安好一愣,却并未去接那本折子。
    见她迟迟不接,皇帝扭过头来笑着问道“不想看吗”
    将折子推回,李安好摇了摇头“臣妾相信大舅,也相信皇上。”她父亲什么斤两,皇上很清楚。而牡江延河堤坝七年前崩塌,水淹千里,致近万无辜百姓丧生,那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
    现一些人为了要把她大舅置于死地,再动牡江延河堤坝,这岂不是将皇上心头的那根刺往里戳
    说得好皇帝扔下折子,伸手将妻子拉近,指着平铺在龙案上的平中省地域图“这一条至上而下的粗线就是牡江,这边是崇州府。”
    地域图极为珍贵,在外并非有银子就能买到的,她曾在外祖的书房见过一张大靖地域图。外祖非常珍惜,当宝一样藏着。
    皇上这张平中省地域图较之外祖那张大靖地域图,更为明细,图上的山川河流并不难辨。
    “这里是牡江下游,”皇帝手移向江两岸的标识“良田、村落,七年前平中省水患,堤坝坍塌,这些全部被淹没,”面上没了和煦,眼底晦暗不明,周身透着肃杀。
    她知道,也能体会皇上的心情,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动了动,终抬起横过身子握住皇上抓着她左手腕的手,艰涩地说道“靖昌四年,您下了罪己诏,给平中省免赋税三年。”
    那年水患宁诚伯府还在京郊设了几个施粥棚,府里的主子多少都往里添了银子用以买粮。
    “朕不欲做暴君,但有时候”皇帝勾唇冷嗤,不再往下说。
    羲和殿,酉时三刻,宗室和后宫妃嫔都已到齐,因着皇上下午突发的一道旨意,不少妇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其中尤以几个公主最没顾忌,毕竟驸马不能入朝参政。
    “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宁诚伯怕是要辜负皇兄的一片良苦用心了。”
    “谁说不是呢”
    “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也可怜,才大婚,背后的山峦就崩了。”
    端坐于诸公主之首的柔嘉公主肃着一张圆脸,兀自发着呆,今日不让程牧之跟过来,果真是做对了。跟几个蠢货坐在一起,她都怕自己会染上蠢疾。
    什么时候皇后也要她们可怜了人家现在是凌李氏,日后生下来的孩子全都姓凌,大靖靖昌皇帝凌庸墨的“凌”。再观自身,公主怎么了都是外嫁女,生下的崽子有一个能冠天家姓氏的吗
    两眼珠子滚向左,望去主位,这宴怎么还不开,皇帝和皇后是躲着生崽子去了吗她想回家。
    “柔嘉长姐,你怎么不说话”皇帝同胞亲妹嘉灵公主,早留意着这位总是坐在她上手的外八路姐姐。
    “说什么,跟着你们一起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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