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正欲转身,却又被叫住,“等等,”徐雅雯双唇颤动,右手张开慢慢下落覆上微凸的腹部,嘴张合了好几次才发出声,“另熬一碗堕胎药,”这个孩子不能留,“还有两碗两碗,”泪汹涌,流进嘴里,苦咸苦咸,“两碗绝子汤。”

    音一落,人就瘫了,从榻上滑坐到地。要想皇帝留活命,她的两个乖女就不能诞下流有恪王血脉的后嗣。

    皇宫里乾正殿,琰老亲王见着了死了的徐博义,是一句话都没问,痛心疾首屈膝跪地,抬手拱向前“皇上,臣恳请您容恪王一个全尸。”

    皇帝叹息,似还未从刚刚的事中解脱出来,右手紧抓着那道假旨“朕给过他机会,直到那杯毒酒奉到面前,朕还在等他收心。可惜,毒酒都杵到嘴边了,朕也没能等到。”

    琰老亲王气恨,都是朱氏毒妇助长了恪王的野心,若她能从中劝阻一二,恪王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朕会留他全尸,”皇帝眼中闪过晶莹“也会保其王位,但恪王后嗣是不得再入朝了,只能做富贵闲人。”

    闻此言,琰老亲王磕下头“谢皇上。”

    坤宁宫,李安好令九娘和宝桃接了御前送来的白绫与鸠酒“皇上怎么样”

    范德江抿嘴摇首。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李安好颔首轻叹一声“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

    范德江看向冯大海,见其极为郑重的点首,便屈膝单腿跪地“那奴才就先回乾正殿了。”

    “公公慢走,”李安好示意冯大海去送送,待两人出了正殿,转身去往小书房拟懿旨。

    小雀儿侍墨,这懿旨还没拟好,冯大海就回来了“娘娘,今儿戌时初,镇国公世子带兵圈围了恪王府。”

    李安好手下一顿,这么早,戌时初恪王还活着。只略一细想,便知皇上这般做的用意了,落笔继续拟旨。

    很多时候人一旦死了,罪孽也会跟着被淡化,尤其是像恪王这种没造成什么影响,膝下还有无辜稚子的,更易引人同情。只世人忽略了根本,恪王之所以没翻出水浪,全是在于皇上棋高一招。

    皇帝及早令镇国公世子圈围恪王府,也是防着这出。

    恪王膝下有三子,按大靖律法,逆着最轻都要诛三族。那皇上是放过恪王三子,还是杀之

    宗室都在看着呢,恪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兄长,皇上若是按大靖律法杀恪王三子,宗室会觉皇上太过无情,毕竟稚子无辜。

    可无辜稚子终有一日会长成,谁能担保他们不记杀父之仇,不随恪王生贪妄之心

    宗人令琰老亲王虽不太管事,但却极爱惜后辈。其身份摆在那,他要是开口,皇上怎么都会留几分情面。所以把恪王府留给徐氏雅雯清理最佳,徐氏雅雯是聪明人,她会参不透皇上要的是什么吗

    想两女活命,安享富贵,就要让恪王绝嗣。

    拟好了懿旨,李安好又从头看了一遍,确定无误后盖上凤印。

    冯大海上跪下叩首“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后双手举过头准备迎懿旨。

    李安好幽叹一声,轻哂一笑,她今天叹的气都快多过前半年总和之数了“去吧,想来徐嫔应已听到消息了。”

    一刻后,冯大海捧着懿旨在前,九娘和清秀宫女分别捧着白绫和鸠酒在后。出了坤宁宫,去往瑶光宫。

    瑶光宫里,徐雅琪已脱簪去饰,换上了她最喜的浅蓝色留仙裙,披散着一头青丝坐于镜奁前。多情水眸红肿着,一眼不眨地看着镜中人,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此生如梦,花未开就已折,含泪凄然笑之,白活了一场。

    西侧殿,孔氏雨晴站在檐下,目睹了冯大海一行入了东侧殿。略显尖细的宣颂声隐隐可闻,一抹阴影投射在窗棂上,美人举杯仰首。

    一滴清泪滴落,孔雨晴不知自己为何要哭,后宫里少了一如仙佳丽,她该高兴才是,可她为什么要流泪

    抬手抹泪珠,拿近细观指上水湿,思虑久久,她以为大概是想哭了。

    大厦倾覆,灰飞烟灭。像她们这样的女子,命从由不得自己。

    乾正殿灯火通明,一夜未熄。

    恪王联合延陵总督徐博义屯养私兵二十千,私造兵器,意图弑君谋反之事在天明时被昭告天下,其中只字未提齐国将军府,邸报发往了四方。

    京里嗅觉灵敏的世家都变得异常谨慎、低调,就连闹市里吵杂声都没以往那般大了。各家的子弟在外行走,也收敛了凌人盛气,小心翼翼起来。

    证据确凿,恪王、徐博义虽伏诛,但此次谋逆牵扯颇多,还远不到结束时。而皇帝也没有要轻轻放过的意思,深挖恪王、徐博义党羽,一一拔除严惩。涉事甚深者,按律诛之。

    雷霆手段,令文武百官胆寒。再联想当年牡江延河堤坝坍塌,江阳严氏全族被诛,皇上面目再次深刻。

    清风和煦之下是帝王心性,不容侵。

    前朝腥风血雨不断,后宫也不平静。淑妃与郝昭媛与外通消息,之前因着皇上大计,李安好没有发作,但现事已败露,她自是要申饬一番。

    要不了两人的命,只罚禁足三月,抄写经文百册。

    后又借由徐嫔之事彻查后宫,但凡有点不对的宫人全部被换下,送往慎戒司。

    秋去冬来,前朝后宫这波清洗直至小年才将息。

    而因着懿贵太妃病逝,恪王谋逆事败等等,这个年过得是极为寡淡,京里也不见喜气。

    元宵之后开印,皇帝恢复了过去的面貌,又是一脸温和,只文武百官再不会被骗。外头屋檐上白雪皑皑,一个早朝下来,后背都湿透了。出了太和殿,除了那么几位,无不是张大嘴吸气。

    勇毅侯逮着李骏,硬扯着他往前大跨步走,出了宫找一偏僻地“你就说吧,要怎么宁诚伯府才能消气”

    在朝为官,谁他娘没干过几件错事,这五个月担惊受怕的日子,他是过得够够。

    出去办了趟差,虽然没查出个一二三,但到底是在外走了一趟,宁诚伯也算开了眼界,更加沉稳内敛了,紧皱双眉“岳父,这是干什么”

    “岳父”勇毅侯瞪大眼,手指李骏“这可是你叫的啊,老夫没强迫你。”

    宁诚伯瞅着勇毅侯,想着府里母亲跟他说的事,心中一动,眨了下眼睛扫视左右,后凑上前低语问道“能告诉我,您犯了什么事吗”

    勇毅侯以为李骏晓得什么,一蹦三尺高手点他的鼻尖叱问道“谁说老夫犯事了”

    “那你为什么一月六七封拜帖往我府里递,”宁诚伯细品着勇毅侯面上的神情“皇上办的是那些有不臣之心的官员,你紧张什么”老东西不会犯糊涂吧

    “老夫忠君之心,日月可鉴,”勇毅侯撇过脸,那事已经过去二十余年了,谁晓得会不会被揭出来

    欺君啊

    “那你紧张什么”宁诚伯不太信他的话,不眨眼地盯着,就怕错过什么“我可跟你明说,有事早撂,不要连累安好,她可不是钱氏生的。”

    勇毅侯沉默了。

    皇帝回了乾正殿,喝了半盏茶,就开始处理年间积压的政务,翻了头本折子,阅后嘴角上翘笑道“武静侯请立韩逾为世子,”朱笔下落,准之。

    “韩逾顽疾痊愈,身子日渐康健,”范德江是觉得武静侯赚大发了“去年平中省一行,其用了四个月就查到了杨黎琛头上,可见本事不小,心思也缜密。武静侯不痴不傻不瞎的,能不知好孬吗”

    一袭寒凉风掠过,天甲出现在右二盘龙柱后“主上,天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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