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有准备,但泰尔斯依然在萨克埃尔出现后绷紧了神经。
    他还是追来了。
    刑罚骑士。
    此时此刻,他在地牢里的最大威胁。
    萨克埃尔的情况看上去不怎么好。
    骑士本就形容狼狈,此刻更是双目半睁半闭,似乎在刚刚的闪光弹里受创不小,曾经稳如渊岳的脚步现在要墙壁和手中武器的两面扶持才能站好,右肩上缠着厚厚的绷布,渗出一片鲜红。
    但哪怕如此,也没人敢小看他。
    萨克埃尔咬着牙,扶着墙,一步步踏进了贮藏室。
    如同黑暗里渐露身影的猛兽。
    “不,真他妈”快绳紧张地抬起臂弩,却在击发之前被泰尔斯一把按住
    “冷静。”
    泰尔斯死死把住快绳的手臂,咬牙出声
    “不是现在。”
    不止是泰尔斯和快绳,塞米尔、贝莱蒂、奈等人的脸色也很难看。
    “哈哈哈哈,不要再说了”
    纳基从愣神中回复过来,凄笑着。
    “不,”纳基脸色一变,扫视着每一个人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资格让我闭嘴。”
    纳基颤抖着举起手指,指向刑罚骑士
    “除了你。”
    “萨克埃尔。”
    萨克埃尔顿住了脚步。
    已是遍体鳞伤的他站在门边,迷惘而又痛心地看着像是豁出一切的纳基,眼神掠过一众黯然失神,颓然不起的旧日同僚。
    牢房里很安静,只余众人或痛苦、或急促的喘息。
    萨克埃尔微微摇头,移开视线。
    “纳基。”
    “你累了。”
    刑罚骑士低声呓语,就像在哄一个孩子。
    但纳基并不领情。
    “是啊,我累了。”
    只见纳基步步后退,惨笑着道
    “我受够了你的自大和傲慢,刑罚骑士。”
    萨克埃尔皱起眉头。
    “你既不想玷污王室的名声,又不忍揭发我们这群无耻叛徒的嘴脸,”纳基的呼吸越发急促
    “你总想找到那个最周全的法子。”
    他眯起眼睛,语气中渗透出绝望
    “但你以为,你一个人扛住所有的罪过,一个人顶住将倾的立柱,谁的荣誉都不曾玷污,谁的名声都不曾损害,沉默不语,负重独行,就是伟大的牺牲,就对得起所有人了”
    萨克埃尔没有说话。
    小巴尼依旧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神思不属,贝莱蒂神色紧张,塞米尔沉默不言。
    纳基开始发抖。
    几秒后,压抑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愤懑,一股脑从他的喉咙里爆出
    “草你”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高傲的守望人萨克埃尔”
    痛骂声回荡在贮藏室里,激得塞米尔手里的火把飘忽不定。
    但众人却无一出声,包括萨克埃尔。
    看着近在眼前的萨克埃尔和精神崩溃的纳基,快绳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捅了捅泰尔斯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这帮疯子就是不靠谱”
    然而泰尔斯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场中众人,默不作声。
    是啊。
    他注视着崩溃的巴尼和失魂的纳基。
    但是,如果不是这帮不靠谱的疯子,我们早就变成白骨之牢的一份子了。
    “你以为你是在保护我们,保护那些已经故去的人”
    纳基红了眼睛,像野兽一样对着满面惆怅的萨克埃尔嘶吼
    “但你不明白”
    纳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但语中的艰难和绝望却越发彰显
    “你一个人舍己为人,自承罪责,倒是伟大了,光荣了,无私了,英雄了”
    这个可怜的卫队囚犯崩溃地跪倒,武器和钥匙同时从他的手里滑落。
    “可你这个自诩圣人的自私鬼,却把无尽的自责、愧疚、折磨,全部丢回给我们让我们去扮演那些舞台最丑陋的角色,去面对那些你无法面对的痛苦现实”
    纳基歇斯底里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我们”
    萨克埃尔在震耳欲聋的指责里低头沉默,仿佛根本不在这个世界。
    纳基似乎骂累了,他瘫倒在地上,嗓音嘶哑,失魂地喃喃道
    “你和大巴尼,你们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这句话让跪在地上的小巴尼生生一颤。
    只听纳基啜泣着道
    “唯一的区别在于”
    “大巴尼让我们痛恨他”
    “你,你则让我们痛恨自己。”
    纳基垂下头,把脸庞埋在双手之间,肩膀抖动不已。
    好几秒后,萨克埃尔才在近乎无边无际的沉默里抬起头来。
    他迷茫地朝着纳基的方向伸出手,却在半途一颤,慢慢放下。
    过去已经不可更改。
    但至少
    萨克埃尔偏转视线,似乎不敢再去看纳基,而是一步一步,朝着泰尔斯的方向蹒跚走来。
    这让许多人紧张起来
    “巴尼,巴尼,醒一醒”
    随着萨克埃尔步步逼近,身为小巴尼之后职务尽管早已被剥夺最高的人,贝莱蒂心绪纷乱,焦急地喊着先锋官的名字,期望后者有所举措。
    但跪在地上的小巴尼却目光涣散,恍若不闻。
    萨克埃尔带着死寂的眼神瞥了小巴尼一眼,掠过后者脸上的烙印,旋即别过视线。
    他走了。
    萨克埃尔默默地对自己说。
    那个坚毅不摇,难以击倒的奎尔巴尼先锋官,已经不再了。
    他黯然扭头,继续前进。
    “该死”
    贝莱蒂骂了一声,放弃唤醒巴尼。
    他皱眉回顾除了失神的纳基之外,坎农痛苦地跪地啜泣,布里捂着头颅紧闭双眼,塔尔丁则黯然神伤纹丝不动。
    贝莱蒂手上的青筋越绷越紧。
    不。
    当年的真相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心神大乱,失常的同僚们使他无所适从,而面前曾经仰望的萨克埃尔,则让他无比陌生。
    自己身后,就是誓言护卫的璨星血脉尽管他们早已玷污了这个使命。
    他该如何是好
    面对支离破碎的卫队同僚和越来越近的萨克埃尔,经历了数秒的犹豫,卫队里仅剩的贝莱蒂终于下定决心,举起武器。
    “奈,塞米尔,帮我”
    他唤起尚算正常的奈和神情凝重的塞米尔,试图组织起最后的防御。
    奈叹着气走到他身旁。
    塞米尔迟疑了一会儿,也丢下火把,举起长剑。
    萨克埃尔依旧一步一步摇晃着走来,无视着如临大敌,步步后退的贝莱蒂三人。
    泰尔斯慢慢皱紧眉头,旋即缓缓松开。
    “我明白了,长官。”
    贝莱蒂提着斧头拦在泰尔斯身前,对萨克埃尔嘶声道
    “你也许不是那个叛徒,至少不是唯一一个,也许你自有苦衷,而我们也没有资格再指责你了。”
    贝莱蒂咬牙道
    “但是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这个孩子,你不能碰他。”
    随着脚步,萨克埃尔的脸庞被地上的火把完全照亮,额头上的烙印越发明显。
    “看看他们,贝莱蒂。”
    刑罚骑士怅然地看着跪在一边的巴尼和纳基,看着他们近乎崩溃的神情,脸带哀色地摇摇头。
    “相信我,把所有一切埋葬在这里”
    “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萨克埃尔越来越近,手上的斧刃反射寒光。
    看着状态不佳却依旧拦在自己身前的贝莱蒂,泰尔斯不由得咬紧嘴唇。
    就在此时,刑罚骑士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紧张到极点的贝莱蒂呼出一口气。
    萨克埃尔蹙起眉头,缓缓回头
    只见失神跪地的小巴尼伸出了手,无力地扯住了骑士的小腿。
    “萨克埃尔,告诉我。”
    脸色苍白的小巴尼抬起头,瞪着满布血丝的双目,半是哀求,半是质问
    “我父亲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小巴尼像是刚刚从噩梦中醒来,神情恍惚,语句断续
    “奎尔巴尼副卫队长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句话让所有卫队囚犯们齐齐动容。
    就连萨克埃尔也恍惚了一瞬。
    地牢里静默了几秒。
    “他是个好人,”萨克埃尔垂下目光,缅怀着久远的故人,语带敬意
    “他只是,生错了时代。”
    小巴尼顿时一震。
    说完这句话,萨克埃尔轻轻跨步,甩开小巴尼的手臂。
    小巴尼沉浸在萨克埃尔的话中,他被后者一带,缓缓软倒,却似无所觉。
    萨克埃尔离他们越来越近,甚至看得清他额头上的烙印。
    这让贝莱蒂越来越紧张,快绳更是扯住泰尔斯一路后退。
    “现在怎么办”
    只听快绳咬牙切齿低声道“打是打不过了,可我们连出口都没有找到能逃到哪里去”
    是啊。
    怎么办
    逃到哪里去
    泰尔斯对上萨克埃尔的眼神,发现那里面只有无尽的灰暗。
    泰尔斯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对方在牢笼中瑟瑟发抖,对着看不见的世界歇斯底里,喃喃自语的样子。
    我知道你在考验我但请相信,我从未因牺牲而踟蹰,我深知这是我必要付出的,无论它带来的是功绩还是罪孽,善举抑或恶果,而我将坦然受之,绝不逃避
    泰尔斯又想起对方在重围中,干脆利落应付敌人的高超身手。
    吾乃星辰王国的御封骑士和荣誉勋爵王室卫队的刑罚官、守望人,御座的护卫者,王室宝库的保管者
    他想起刑罚骑士声称要杀死自己时。那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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