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将林不羡送到了卧房, 心生不舍。

    林不羡仅通过云安的眼神,就能洞悉对方的想法,她又何尝不是呢

    朝廷变了天, 即便她们是“夫妻”身份, 可未来的四十九日都要保持距离,林不羡同样舍不得云安。

    陛下下达了全国守制的旨意, 和林不羡预想的差不多, 四十九日。

    但守制的圣旨略有不同, 不会受路途上耽搁的时日影响,所有地区皆是从收到圣旨的那一刻开始计算守制时间。

    “那我先回去了啊”云安背身朝门口退了一步, 目光却一刻都没有从林不羡的身上挪开。

    林不羡想了想, 答道“天色尚早, 不然嗯、还有些账本没有处理, 府里诸多事情也在等待定夺, 我们到书房里去如何”

    “好”

    云安的表情明媚起来,推开门率先出了卧房,二人并肩走在去书房的路上,云安脸上的笑意是如此明显,林不羡见了亦是欢喜, 只是眼下毕竟是特殊时期, 她不敢如云安那样表露心思, 同时也有些担心云安的笑容会被下人们看去。

    两个人仿佛心有灵犀似地,只见云安从怀中摸出一物握在手里, 正是林不羡送的那把折扇。

    “啪”的一声,折扇抖开, 云安在胸前抖了两下, 随后遮住了半边脸。

    云安用扇边抵住额头, 转头去看林不羡,挑了挑眉,那意思仿佛在告诉林不羡你送的扇子很管用,不必担心。

    须臾之间,目光已然交汇,林不羡的嘴角勾起,又瞬间隐去。

    二人来到书房,相对而坐,林不羡为云安和自己倒了一杯水,随后发出了一声轻叹,喃喃道“变天了。”

    “对林府的影响大吗”云安压低了声音问道。

    林不羡沉吟片刻,答道“眼下还不得而知,但我想会有影响的。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明面上看着离朝廷远着呢,实际上这里面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听父亲说当今陛下当初并非一开始就是太子,在几次太子之位更迭的过程中,夺嫡之风从内廷一路蔓延到地方。特别是在太子之位空悬之时这股风气更甚,各宫皇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广招幕僚,笼络朝臣,这些东西要大笔的银子才能支撑。父亲说林府那时候也收到了某位皇子的垂青,多亏那时候爷爷他老人家在幕后坐镇,又有当朝陛下亲赐的铜鼎,林府才得以平安保持中立。到了本朝,薨太子乃元后嫡出,早早就被立为太子,民间也免去了一场风波。如今太子殿下薨逝,陛下膝下再无嫡出皇子,情况与前朝何其相似林府作为一方巨贾,这一次怕是很难避过了。”

    “那府外御赐的匾额,还有前院儿的那个铜鼎,都不管用了吗”

    林不羡的眼中划过一丝怅然,说道“那两样东西,分别是前朝和大前朝的御赐之物,虽然成功保护林府躲过了一次夺嫡风波,但福祸相依,到了陛下登基,由于林府全程没有参与支持,所以再没受过御赐。等到皇位再传,咱们府上的这两样御赐之物年头就太久远了,应付一般商贾或许还有余威,可在这一代皇子们看来,已经可以算作是没用的死物了。”

    云安沉默了,林府没有明哲保身的机会了。

    为什么她看的小说里,主角穿越都多多少少都有些金手指,至少能预知个“剧情”的后续走向,可到了自己这儿,一切都变得如此无力而残酷了呢

    “也就是说,只要有皇子找到林府,林府注定要选边站了,是么”云安问。

    “即便能顶住一次两次,最后的结果还是要低头的。陛下龙体虽然康泰,毕竟也不年轻了,如果林府再冥顽不灵,怕是等不到新帝登基要覆灭了。”

    “那我不明白了,既然你已经想到这一层,为什么还要拒绝二皇子的拉拢你不是说,尚书府是二皇子的势力,钟萧廷是来当说客的吗”

    林不羡无奈地解释道“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之前”“装晕”两个字差点说漏,好在林不羡及时止住。

    想了想继续说道“之前之所以拒绝钟萧廷,是因为太子薨逝的消息非同小可,无论钟萧廷如今投靠了谁,以他的官职,说出这种话是不能冒然相信的。再有就是太子殿下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早在我接管家业的第一年,父亲就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都认为这一次以陛下对林府的态度来看,若是再发生夺嫡之事,林府是不可能避过的。皇子们不来拉拢则以,一旦皇子们向林府抛出邀请,林府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但即便是选择一位皇子支持,也要待价而沽,将手中的筹码押对宝才行。”

    林不羡冷笑一声,轻嗤道“钟萧廷不过是尚书府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尚书府也不过是贵妃一派的棋子罢了。咱们林府即便是不入流的商贾之家,也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就泄了底儿。到时,如山般的真金白银舍出去,却换来一个为他们做嫁衣的下场,这怎么能行”

    林不羡深吸一口气,浅浅吐出,坚定地说道“夺嫡本就是一将成名万骨枯的事情。林府若真的避无可避,总要良禽择木而栖,不管是哪一方想要林府这个钱袋子,至少要拿出一些表示,指望着随便打发什么人来,林府便跪地乞怜了痴心妄想。”

    短短的一席话,林不羡的表情变了几次,开始的无奈,到过程中展现出商人的精明算计,再到最后将豪门掌权人的气魄和傲气释放地淋漓尽致。

    看着这样的林不羡,云安的心跳乱了节奏,双眼更是一眨不眨,半寸也挪不开了。

    云安一直觉得,林不羡这样的女子,出生在这样一个时代何其可惜

    云安见惯了林不羡的端庄大气,温柔知性,以及面对父母时的那种唯命是从。

    云安无数次替林不羡觉得可惜,她认为是这个男权时代下的种种糟粕,将好好的女孩禁锢成了这样,却不想自己所看到的林不羡,不过是冰山一隅。

    她也有精明算计的时候,也有霸气难挡的一面,她的骨子里原来是那样的骄傲,肩负着全族人生死存亡的大任,委曲求全的她,同样具备玉石俱焚的气魄。

    云安的脑海中闪过玄一对林不羡的评价,她说困兽则噬。

    云安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跳动的心上仿佛燃起了一簇火焰,是那样的炽热。

    林不羡见云安一言不发,只是红着脸呆呆地望着自己,抬手按上了云安的额头,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感受到林不羡手指的温度,云安的脸愈发红了,她竟有些贪恋这样冰冰凉凉的触感,见林不羡就要挪开,快速抓住了林不羡的手腕,央道“别动,给我冰冰。”

    “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脸好红。”林不羡问。

    云安抿了抿嘴唇,干脆壮着胆子拉过林不羡另外一只手贴到了自己滚烫的脸颊上,顺便将林不羡的另外一只手也贴到了自己的脸上,然后用双手压住了林不羡的手背,学着病娇的口吻说道“可能是秋天太燥了,你手指的温度正好,帮我冰冰嘛”

    林不羡却认真地说道“你这是起了心火吗那冷敷是不行的,会把外散的火气强行逼回体内,很容易起热症的。应该从内至外的调理,吃一些清热祛火的药膳,或者喝些汤药调理一下才好。”说着,林不羡将自己的手强行从云安的手中抽了出来。

    见云安用哀怨地目光看着自己,林不羡还以为云安不信自己的话,觉得是自己不想给她降温,连忙解释道“这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白大夫。我小的时候体弱多病,每年到了换季的时候都会生病,算是久病成医了。”

    “你这人真是的,我又没说我不信。”

    林不羡这才放下心来,她端详着云安的面色,诊断道“肺主皮毛,你只是脸颊赤红发热,额头无事,应该是有些肺火,回头我让厨房给你炖些冰糖雪梨,你喝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云安只能悄悄白了林不羡一眼,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何事”

    “小姐,敢问姑爷现在何处奴婢找了好多处都不见人。”

    “相公在这儿帮我看账目。怎么了”

    “回小姐的话,适才玄一道长命奴婢来给姑爷传个话,道长问姑爷愿不愿意随她走一趟京城,道长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想带个知根知底儿的人跟着,料理一些她不便出面的事情。”

    书房内,云安和林不羡对视一眼,云安本想拒绝,话到了嘴边,心中又划过了一个念头,朝林不羡投去一个眼神。

    后者会意,说道“这件事要问过父亲才好,你且回去告诉玄一道长,稍后再行答复。”

    “是。”

    丫鬟领命去了,林不羡秀眉微蹙,喃喃道“玄一道长怎么选了你”云安到底是林府的主子,可玄一道长德高望重,不会提这么无礼的要求,其中定有深意。

    云安想了想决定还是将此事告知林不羡,说道“其实咱们第一次在清虚观山门外救下玄一道长的时候,玄一道长就看穿了我的真实身份。”

    林不羡这才舒展眉头,反过来宽慰云安道“玄一道长的人品我信得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如此便说的过去了。”

    “那我应该答应吗”

    “玄一道长对林府有恩,她的要求轻易不能拒绝,而且此次玄一道长是奉旨进京,手持御赐令箭,只要她开口提出要求,就连知府大人也不会拒绝,何况是我们了。不过适才丫鬟禀告的口吻是商量的语气,你若是不想去,我有办法推过去,你不必担心。”林不羡到底记挂着云安“罪臣之女”的身份,虽然她改妆了性别,却也担心被人认出来。

    云安说道“其实,我觉得这次我应该去京城看一看,你不是也说了吗林府要待价而沽,将筹码最大化,那么我作为林府的女婿,合情合理地走一趟京城才是最好的。虽然我不能随玄一道长一同入宫,但京城那些想要拉拢林府的皇子,一定会想办法和我取得联系的。”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不过恐怕不能带上你了。咱们毕竟是夫妻,这一路上”

    “我明白。”

    “那要是到了京城,我该如何向各方势力表态”

    “此事,我要问过父亲才行,问问他心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再来告诉你。”

    “好。”

    “那我亲自到后院去一趟,告诉玄一道长,我愿意和她一起去。”

    “好。”

    二人出了书房,云安不舍地看了林不羡一眼。

    “怎么了”林不羡问。

    “我这一走,大概要去多久”

    林不羡也怅然起来,答道“这一来一回,光是路上少说也要半个月,到了京城还要看陛下的意思。快则一月,慢则两个月,过年之前应该是到家了。”

    “哦。”

    云安的声音闷闷的,一想到所剩不多的倒计时,心里很难受。

    不过云安分得清轻重,纵然有万般不舍,她也明白自己应该尽快为林府做些实事。

    林不羡柔声道“我等你回来,年关里的林府很是热闹,各地的掌柜来的来的也是最齐的,他们还等着看一看林府姑爷的风采呢。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那我先过去了。”

    “去吧。”

    云安大步流星地向前跑去,又突然转过头来看了林不羡一眼。

    有那么一刻,云安好想告诉林不羡,其实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心火,只是单纯地想让她摸摸自己。

    林不羡先是来到正院卧房寻找林威,被林夫人告知林威正在书房,林不羡将玄一想要云安跟着去趟京城的事情和林夫人说了,后者想了想答道“道长对咱们林府有恩,安儿能代替你去她身边尽尽孝心也是好的,再有”林夫人愁容满面叹了一声,说道“多事之秋,让安儿出去躲躲也好,免得他惹了什么麻烦。”

    “母亲说的是,女儿这就去书房请示父亲。”

    “去吧。”

    林不羡能看出自家母亲对云安的不满,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委屈云安了。

    来到书房,房门紧闭,房内点着灯,门口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林不羡有些疑惑,平日里除了他们父女在书房谈事情之外,门口都是有下人伺候的,这是怎么了

    “喜儿,你过去通报一声。”

    “是。”

    喜儿来到书房外,禀报道“老爷,四小姐有要事求见。”

    屋内沉默片刻,方传出林威的声音“我还有事情要处理,让她一会儿再过来吧。”

    喜儿领命回了,林不羡也听到了林威的声音,这下她更疑惑了,林不羡不动声色地带着丫鬟离开,行至拐角处却停下了脚步,命丫鬟们先行离去,自己则借着回廊的柱子挡住身形,望着书房那边。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的门开了,一位挽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手中攥着绢帕,不住抹泪。

    林不羡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这人正是宁王府的琴师刘氏,那段时间自己正和母亲还有云安去清虚观打蘸修斋,刘氏被父亲收了房,做了第九房小妾。

    林不羡眯了眯眼,转身离开。

    林不羡了解自家父亲,一向小心谨慎,怎么会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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