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慵懒地笑了笑,颇有几分洒脱不羁的味道。 他看着更像是一个执剑游天下的侠士,而非一个厮杀疆场的军人。 “请薛公子把这罐药膏与姜姨娘的那罐偷换了。”楚千尘平静地说道,把手里那个黑色小瓷瓶递向薛风演。 薛风演“” 薛风演怎么也没想到楚千尘所求竟然是这个,眼神更加微妙。 楚千尘又把那黑色小瓷瓶往薛风演那边递了一寸,泰然地又道“大不了要是你以后受了伤,我免费给你治保管你能比旁人多一条命。” 薛风演“” 他抬手接过了那个黑色小瓷瓶,随意地把玩了两下,应下了“好。” 虽然就算没有楚千尘这句允诺,他也会答应帮她。 薛风演收了那个小瓷瓶就走了,楚千尘也出门了,带上了另一个白底蓝花的小瓷罐。 楚千尘去了正院看楚云沐,恰好楚千凰也在。 楚千凰昨晚才刚回侯府,前几日,她陪着外祖母穆国公夫人去了大兴寺礼佛,还是因为听说楚令霄伤了腿,才匆匆地赶了回来。 “娘,我刚听祖母说,父亲他丢了旗手卫的差事” “娘,我要不要进宫一趟,问问贵妃姑母” 楚千凰瞧着忧心忡忡,秀气的柳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楚千尘缓步走了进去,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楚千凰的身上扫过。 沈氏没避讳楚千尘,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必了。” “这是你爹的事,凰姐儿,你一个晚辈,还是个姑娘家,就别掺和进去了。有什么事,你祖母自会找贵妃商量。” 沈氏对于楚令霄的差事是半点也不在意,反正只要侯府的爵位还在,以后这爵位可以传给她的沐哥儿就够了。 差事什么的,管她什么事 说到底,就算侯府现在没落了也不妨事,她有嫁妆、有银子,怎么也苦不了她的子女。 等将来沐哥儿长大,自然能够靠自己去闯一个前程。 楚千尘走到了沈氏面前,见了礼。 沈氏的眼眸对上楚千尘时,神色间就满含笑意,温声道“尘姐儿,你可来了,沐哥儿从中午时就在叨念你呢。” 她话音还未落下,门帘后就传来了楚云沐叽叽喳喳的声音“是不是楚千尘来了” 楚千尘就进去看楚云沐了,沈氏和楚千凰也一起进了屋。 楚云沐才刚睡了个午觉,使唤着丫鬟伺候他起身,嘴巴一点也没停下。 “楚千尘,你快告诉娘,我真的已经全好了” “你看我,现在精神多好,胃口多好,我中午还足足吃了两碗米饭呢” “我都养了这么多天了,再让我养下去,我从头到脚都得发霉了。” 楚云沐一边说,一边还悄悄地给楚千尘塞了一个他编的草编,拼命使着眼色,意图行贿。 楚千尘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又去揉他的头。 楚云沐想避,又忍住了,想着还要求楚千尘呢,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楚千凰怔怔地看着他们,脑海中不禁浮现那一日楚云沐避开自己的那一幕,“大姐,男孩子的头不能揉的。” 她霎时就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就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门,把她排挤到了门外,她既插不上嘴,也无法融入。 楚千凰突然就动了,朝楚云沐走近了几步。 大丫鬟见状,便识趣地避开了。 楚千凰亲自给楚云沐系上了袍子上的带子,心疼地柔声道“沐哥儿,还好你没事。” 她伸手在他脸上的伤痕旁轻轻地抚了一下,“沐哥儿,以后你还是别练骑射了,万一再出事。” 沈氏闻言,微微蹙眉,不赞同地说道“凰姐儿,男孩子不能娇养,况且,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沈氏眸光一闪。 如果“贼”存心盯上了你,就算楚云沐这一次避开了弓弦,将来也避不过别的。 这一次,楚令霄可以偷偷换掉楚云沐的药膏,下一次又怎知他还会动什么手脚 “大姐,我以后可是要当大将军的”楚云沐也不依。 他挺了挺胸,一副傲娇的样子。 窗外的那只小细犬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在外头愉快地“汪”了一声,仿佛在附和他一样。 楚云沐愉悦地笑了,觉得真不愧是他养的狗,与他真有默契。 “夜影” 他从丫鬟递来的匣子拿了块猪肉脯,随手朝窗外一丢,那头七个月大的细犬往上一跳,一口就咬住了那块肉脯,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楚千凰嘴角一僵,眼角的余光不由瞥向了楚千尘,楚千尘也从丫鬟手里的匣子里取了块肉脯往窗外丢。 明明楚千尘什么也没说,可是楚千凰却再次品尝到那种仿佛被排斥在外的滋味。 楚千凰揉了揉手里的帕子,乖顺地颔首道“娘,您说得是。” “我太担心沐哥儿了,倒是有些钻牛角尖了,做人怎能因噎废食。” 沈氏在心里幽幽叹息。 从前,她觉得女儿处处都好,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如今才意识到女儿看似完美的外表下藏了这么多问题。她得仔细看着这丫头,一样样地掰正过来才行。 否则,她真怕女儿会走偏,一失足成千古恨。 很多时候,人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女儿的目光与心胸终究是狭隘了点,不似尘姐儿,恩怨分明,荣辱不惊,胸中自有沟壑 在楚家的一众姑娘中,尘姐儿已经不是用“脱颖而出”四个字可以形容,让她常有种难以言说的唏嘘与慨叹楚家竟然能养出像尘姐儿这样的姑娘。 沈氏不由朝楚千尘看了过去,见她与楚云沐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小秘密,姐弟俩皆是笑得眉眼弯弯,瞧着融洽极了。 沈氏全然没注意到,楚千凰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楚千尘与楚云沐,眼底浮现一抹阴霾。她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了。 楚千尘陪楚云沐玩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 临走前,她把刚制好的那罐十全膏给了陈嬷嬷。陈嬷嬷谨慎地将之收好,几乎是发誓似的表示,她绝对不会让这罐药膏离开她的视线。 楚千尘直接回了琬琰院。 这才一进屋,窗边就多了一道青色的身影,把琥珀吓了个半死。 琥珀也认得薛风演,没喊出声,她赶紧守到了小书房外,生怕旁人进来。 薛风演把手里的黑色空瓶子丢还了楚千尘,道“事情办妥了。” 他一定也没跟楚千尘客气,直接把从姜姨娘那里替换来的十全膏给吞了。 楚千尘信手接过了那个抛在半空中的小瓷瓶,只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气质。 楚千尘知道薛风演办这么点小事绝对没问题,说是杀鸡用了牛刀也不为过。 她眸子里荡漾起清浅的笑意。 薛风演摆了摆手,本来要走了,转过身后,又想起了一件事,就多说了一句“我出来的时候,看到姜姨娘回了清辉院。” 楚千尘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薛风演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从来没来过。 楚千尘的目光徐徐左移,望向了清辉院的方向。 姜姨娘此刻刚进了自己的屋,她在楚令霄那里伺候了整整两天,直到今天才回来。 “姨娘,喝杯安神茶。”丫鬟绢儿给姜姨娘奉了茶,心疼地说道,“这两天真是苦了姨娘了,夫人也真是” 绢儿为姜姨娘打抱不平,觉得沈氏就这么丢下重伤的侯爷不管不顾,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姜姨娘浅啜了两口热茶,浑身上下都掩不住的疲惫,柔柔地说道“哎,夫人与侯爷之间的误会太深了” “我辛苦一些不算得什么,只要侯爷可以痊愈。” “可现在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也不知道侯爷会怎么样” 她一双弯弯的黛眉似蹙非蹙,看着忧心忡忡,似乎很担心楚令霄的伤势。 她端着茶盅的纤白手指微微用力,瞳孔中闪闪烁烁。 九岁时,她的父母相继过世,家道中落,族人把她一个孤女推来推去,无奈之下,她只能来投奔楚家。那之后,她就侯府暂住了下来,体会到了何为寄人篱下之苦。 她知道这个侯府以后会是表哥楚令霄的,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讨好楚令霄,楚令霄喜欢什么,她就学什么,她一步步地让他对她情根深种。 在她及笄前,楚令霄曾牵着她的手,对月发誓将来要娶她为妻。 然而,他终究是食言了。 沈氏横插一脚,抢了她的侯夫人是沈氏对不起她 而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除了楚家根本就无处可去 姜姨娘又浅啜了口茶,茶汤里那沉沉浮浮的茶叶映在她眸中,映得她的眼眸越发深沉复杂。 这些年来,楚令霄怜惜她委身为妾,对她一直很好。 她完全没想到平日里温柔体贴的楚令霄在伤了腿后,会变成这副样子,暴躁易怒,这两天他就像是一头困兽似的,动不动就对着她发脾气,砸东西。 现在的他,与从前的他,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