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气息后的桂英忽又提起了气。
    “许愿要有用,还用上学考试吗哄哄岁的毛孩子就行了,他十六了还当娃娃家哄你不知道这人是越哄越傻吗”老马正儿八经地反驳。
    “你别说话了仔仔一年只过这一次生日,你瞎搅和什么呀”桂英大声说。
    致远见几个孩子全傻眼了,赶紧放出软乎话“一鸣他外公是乡里人,没过过生日,稀罕得很你们学生别计较哈”
    桂英也赶紧缓解“你从没给孩子过过一个生日,好不容易过一回你捣什么乱仔仔,别理他,重新许愿”
    “爷爷你别说话了我要许愿了”仔仔生气地大声告知爷爷。
    “成成成许吧许吧别许太大了,实现不了的许个小点的,兴许还能实现”老马抬抬下巴笑呵呵地说。
    老人刚说完,汉典抿嘴偷笑,其他几个孩子也低头笑了。
    仔仔许完愿以后吹蜡烛,吹完蜡烛致远给众人切蛋糕。给客人切完以后,切到老马这一份时,桂英在旁插嘴道“小孩一年只过一次生日,多珍贵呀你马上走了还不珍惜这一次生活本来就很枯燥啦,娃天天上课上课上课累都累死了,要不弄点花样出来,那岂不更没意思这人过日子要有仪式感的”
    老马头往后一仰,缓缓地说“我不是不珍惜他现在活得有节日、有生日、有礼物、有仪式感那以后呢这人活着甜头在前好还是甜头在后好你们娃娃说哪个好”
    老马顿了顿,朝几个少年扫了一眼,而后接着说“你们信马爷爷的肯定是好日子在后面好做父母的现在把好日子全给他了,等将来他自己独立以后赚钱生活过得没现在好那不惨了吗现在收敛点,吃吃苦、受受委屈、少点礼物惊喜,多点磨炼挫折,对他只有好处没坏处”老马说完点燃了一锅烟。
    “老人家见多识广经历丰富,说得没错”致远一边给漾漾舀汤一边对几个大孩子说。
    “这里不让抽烟”桂英一把抢过烟袋,朝烟锅里倒了些茶水,水烟再也没法抽了。
    “我觉得你爷爷说得没错,我爸也常这样说”开悟较早的飞飞点头赞同。
    “来学成,吃这个萧然、飞飞,吃菜吃菜”桂英招呼着孩子们。
    “爷爷,今天我是主场还是你是主场这桌上全是我同学,我们好不容易聚一聚你老插嘴刷存在感你能不能收一收憋会儿,等我同学走了我听你说十天十夜”仔仔噘嘴央求。
    “好好好成成成我现在就把嘴拿绳子缝住、拿裤腰带勒住呵呵还主场”老马一边收拾烟袋一边侧脸偷笑。
    “这个牛肉很好吃,你们几个小伙子多吃点”致远示意众人。
    “你看你现在说话比你妈都管用”桂英望着仔仔和他同学笑着说。
    众人边笑边吃着蛋糕亦或夹菜盛汤。
    “果真如此你爷爷真挺杠的”汉典在怀里竖起大拇指,冲着何一鸣说,而后他小声对另外几个男孩说“早听一鸣说他爷爷不是一般人,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呀”几个孩子一听偷偷笑了。
    快八点时几个大人吃饱了,带着学成和漾漾先离开了,让仔仔和他同学在包间里好好玩一玩。走到小区楼下时,桂英对致远说“那你带他们上去吧,我送学成回去”
    “行”致远说完拉起了漾漾的小手转过身准备往回走。
    “送人这事儿不是男人家去吗”老马冷不防地呵出一声。
    “呃我去也行,我去吧”致远一听语气不对,赶忙伸手朝桂英要车钥匙。
    桂英站在原地瞪着老马发愣,老头不理会,唤着漾漾往电梯里走。
    “赶紧赶紧,把车钥匙给我”和事佬轻推着妻子的胳膊肘要车钥匙。
    “我去”桂英看着致远两手抱胸,执意不给钥匙。
    “啧别让爸生气”致远一边瞥着老马的背影一边低声说。
    “你怎么这么怕他呢”桂英两手抱胸,大声质问。
    “谁去送不一样吗为这个在这里吵多难看呀学成在这看着呢”致远皱着眉轻声说。
    “谁送不一样那我去送和你去送有什么分别你别被他左右了”桂英伸手指了指电梯的方向。
    “哎呀行了行了,我去送”致远又推了几下桂英的胳膊肘。
    桂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口气,而后低头对学成说“学成,让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嗯。”学成懂事地点点头。
    桂英给了钥匙,目送学成去了车库。回来的路上,桂英心里有些不满,一来为老头故意挑刺,二来为致远在老头面前的软弱。自从父亲来家里以后,致远几乎是事事都顺着他迁就他,他要配眼镜他去找眼镜店,他要躺椅他第一时间积极去买,他要吃这吃买这买那他无一不响应过于孝顺、过于顺从的何致远,有点不太像本来的何致远。
    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委曲求全时,必然会丧失自己的立场或坚持。一切美好的品质过了度,便会成为硌人的枷锁比如过于谨慎、过于孝顺、过于隐忍。
    以前教书时,何致远在工作上也有类似的问题。其他老师要调课第一个总是想到他,他对于顽劣的学生总是束手无策又伤脑筋,工作上比别人付出多很多但工资却比别人低一档曾几何时,桂英得意于致远如此纯洁高尚的品性。
    可在生活上,这样的道德水平常令她担忧。买菜被短个几毛几块也就罢了,出去遇到口舌被人指着骂几句也能忍,到了自家买房买车搞装修买家电被骗点钱吃些亏也咬牙了不相识的陌生人偶然伤一下没关系,没有谁能确保此生接触的所有人全是纯良的、和善的。可一遇到孩子们受委屈、一到他自己受委屈,他仿佛跟看不见没知觉似的。要强的女人哪能忍得了这一点。
    老头没有恶意,他时不时的霸道和任性打破了这个家庭的既有平衡,可面对冲突时致远总是以老头的利益和处境为优先级。何致远在这个家庭里看起来好似无欲无求一般,他总是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那个人,总是不表达自己的意愿和意志看起来十分被动的那个人,他如此委屈自己,只会让他在其他方面更压抑桂英特别担心他。
    怪只怪老头,如今幸好幸好他要走了。一切终会回到本来的舒适的最佳状态,桂英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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