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也就算了,还动手”
    见行侠两手攥着大腿肉低着头许久不言,老马开口道“我给你取酒去今个咱两喝它个一瓶两瓶的。”
    几杯酒喝完了,身子热了,行侠肺腑豁然,接着讲“前阵子我大孙子老是呕吐,她脾气不好,无处发泄,动不动冲着我两发脾气,好好地来一句难听话,干活不快了蔫蔫地催促,洗碗洗不干净大声地骂妈的,这要搁在村里我非打死她不可,什么媳妇呀这是迟早得退婚”
    “这些事儿你子知道不”老马好奇。
    “我子性子软,人家说什么他听什么,前段把我子气得也离家了,跑到宾馆住了一个晚上”
    见惯了盎盂相击的老马扯高嗓门不屑地说“过不了就离婚呗受这恓惶罪”
    “哎我子早都想离了,他妈不让现在老二那么一点点,你咋舍得让娃儿不到两岁就没爸没妈呢我俩一想离婚了娃儿可怜得不行,罢了罢了,我两受受委屈算了”行侠提起孩子又抹了两行泪。
    “想过没办法好好过,想离又不乐意离,那你这弄得”老马愁得拍大腿。
    “可不是嘛还不是为了我娃儿那是两个孙子呀要法院判给她了我老两口咋活呀”
    “她又没工作,怎么可能全判给她”
    “就是判一个也不行啊将来改嫁了那我娃不成别人的了”行侠急得一脸褶皱。
    “我就不相信了,除非她长得跟那西施貂蝉一样她一个当妈的、没工作、臭脾气的中年人,怎么可能说改嫁就改嫁二婚哪那么容易”
    “哎呀,那怎么着你也不能拿咱孙子冒险啊”
    “我看呀,你两口就是被她用娃娃钳制住了人家吃定你一家三口了”老马说着点燃了水烟,呼噜呼噜起来。
    “其实根本原因不是这个。前段我儿子提工资又没提成,这已经两年没涨工资了,媳妇不高兴为这个呢”
    “你子多少钱一月”老马探头眯眼打听。
    “一万八,有时候多几千,最低这个数”
    “好家伙一万八还不高兴她这是要掀天吗”
    “哎,一万八一个人是高,那养活六个人你说说还高吗我家这一个月几万几万地开销真不知道他两口子咋算账过日子的,我这儿媳妇大手大脚得很呐没法子,你管不住呀”
    一番倾诉之后,二老酒意已浓,老马知家事家愁外人无法安慰解脱,于是提议唱戏,行侠拍手叫好。可惜二胡没弦了,老马找来两根筷子和仔仔的小提琴,用提琴的音响面板当梆子,试了试敲了敲,勉强可用。在手机里找来行侠要唱的三娘教子的戏曲,按照仔仔教的关掉原声,放了一分钟。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行侠两手一拍,找到了几十年前在麦场上唱戏的感觉。
    “你唱哪段儿”
    “呃”行侠望着天花板沉思片刻后,道“小奴才不读书那块儿”
    “我不会调这个,咱先放着”
    曲调一来,两老头忍不住地合唱了起来,一个摇头晃脑两手打拍,一个握紧筷子在敲提琴面板。
    “奴家,王氏春娥配夫薛广,去往镇江贸易,不想命丧镇江,多亏薛保搬尸回来,可恨张、刘二氏,见儿夫一死,一个个另行改嫁。是我对天洪誓大愿,永不改嫁,抚养前房之子,取名倚哥,南学攻书去了。我不免机房织绢便了。正是云雾不知天早晚,雪深哪知路高低。王春娥坐草堂自思自叹,思想起我儿夫好不惨然。遭不幸薛郎夫镇江命染,多亏了老薛保搬尸回还。奴好比南来雁失群无伴,奴好比破梨花不能团圆。薛倚儿好一似无弓之箭,老薛保好一似浪里舟船。将身儿来至在机房织绢,等候了我的儿转回家园。
    “哎到了到了”行侠坐直了眉飞色舞地提示老马。
    老马挤了挤眉眼,一边打梆子一边说“好你唱”
    只见行侠仰头朝天,大声唱了起来
    “小奴才不读书把娘气坏,有几个年幼人儿且听来。
    秦甘罗十二岁身为太宰,石敬瑭十三岁拜帅登台。
    三国中周公瑾名扬四海,七岁上学道法人称将才。
    十三岁在东吴挂印为帅,烧曹兵八十三无处葬埋。
    那都是父母养非神下降,难道说小奴才禽兽投胎”
    几分钟后,行侠连忙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忘了忘个光净”说完两手一拍,哈哈大笑,而后咳了几声清嗓子。老马撂下筷子停了梆子,伸手指着边上的茶水示意行侠喝茶。
    几口茶喝完后,老马开口“你刚才那句周公瑾名扬四海没唱对,应该这么唱”老马说完大声演示了一遍。
    “对对对是那样唱的是那样唱的我几十年没唱,哎呀忘了忘了”行侠孩子一般挪了挪屁股挠头自责。
    “再来一遍”老马笑问行侠。
    “再来一遍”行侠点头微笑。
    “小奴才不读书把娘气坏,有几个年幼人儿且听来。
    秦甘罗十二岁身为太宰,石敬瑭十三岁拜帅登台。
    三国中周公瑾名扬四海,七岁上学道法人称将才。
    十三岁在东吴挂印为帅,烧曹兵八十三无处葬埋。
    那都是父母养非神下降,难道说小奴才禽兽投胎”
    曲子放着梆子打着,忽地行侠忘了唱词,凑过身子快语问老马“后面啥词来着”
    老马赶忙救场“自古道养娇儿终身有靠”
    说着二老合唱起来
    “自古道养娇儿终身有靠,又谁知小奴才平日无故,半路途中,跌了奴一跤”
    关键地方两人一个扮演“三娘”一个扮演老奴“薛保”,你一段儿我一段儿十分严谨地对唱起来
    “劝三娘休得要珠泪双掉,老奴言来细听根苗千看万看,看东人年纪小,望三娘念东人下世早,只留下这一根苗,必须要轻打轻责,饶恕他一遭,下次不饶。”
    “你道他年纪小,心不小,说出话来雅赛铜刀。自古道,人无有千日好,花开哪有百日姣织什么机来把什么子教,割断了机头两开交。”
    “尊一声三主母细听根源都只为老东人镇江命染,是老奴千山万水,万水千山,搬尸回还。恨只恨张、刘二氏,他把心肠改变,一个个反穿罗裙另嫁夫郎。喜只喜三主母发下洪誓大愿,你言道永不改嫁教训儿郎。”
    又一遍唱完了,两老头乐得跟孩子一样咧嘴傻笑、手舞足蹈。老马斟酒行侠起杯,划一划拳品一品酒,一整瓶西凤酒很快喝完了,两人更宽松豪迈了,大醉中聊一聊各家娃儿的乖巧,念一念马家屯上的丰收,说一说当年你如何我怎样
    话说,两老头如何唱起了秦腔
    关于秦腔的历史、现状和未来少有人关注,可将秦腔渗进骨髓的人们哪个不会唱几段儿秦腔的魔力不止于有柔情有狭义,不止于有故事有历史,亦不止于有训言有正道,其中的优雅与定力、力量与教训、欢喜与风趣恐怕只有深爱秦腔的人才懂,譬如老马这般。“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这话不假,可带有年代性。电视电影艺术发展成熟以前,秦腔占领了陕西人的耳目高地,满足了老百姓的视听需求。什么红白喜事、民间社火、请神庙会上无不搭台唱戏。梆子一响,时光骤停;棒子一响,烦恼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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