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深,一口闷。
然后,苦得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烂泥的丽姬生无可恋地摊在床头。
“娇气。”奴良滑瓢一边笑骂道,一边扶着丽姬的肩膀让她躺回被窝里,顺便把她用被子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以免病情反复。
丽姬望天,拒绝说话。
“看起来挺聪明稳重的,结果意外地孩子气嘛。”奴良滑瓢蓦地有些想念彼时梗着脖子和他唱反调的丽姬,那双因怒气而浓墨重彩的眉眼就像是一团火焰,迅疾而热烈地灼伤了他的眼睛。
妖物是夜行的生灵,本应厌恶着光和热,以及白昼中令人窒息的生机,但滑头鬼却似乎着了魔般地将那簇火焰深刻在了脑海之中,久久无法忘怀。
一朵花儿开在泥沼外,飘摇着落下一片花瓣,他抓住了,却想要更多。
“因为真的是太难喝了”
说着,丽姬温软的抱怨声不自觉带上了些许鼻音,苍白的脸陷在被褥之中,如同嵌了一块羊脂玉,显得愈发小巧可怜,不禁教滑头鬼心都软成了一汪温水。
“睡吧,这样才能快点好起来。”奴良滑瓢轻声哄道。
都说人在病中感情防线是最为薄弱的,当因病痛而感到煎熬时总是会无端地开始思念,可是失去了记忆的丽姬并没有可以怀念的东西,所以她只是不安,并且为这样一无所有的自己感到悲哀,只剩下奴良滑瓢,是她目前唯一能触碰到的真实。
于是,丽姬悄悄地攥住了滑头鬼的手,用力握紧。
感觉到丽姬的小动作之后,自诩脸皮不薄的滑头鬼双颊顿时飞上两片晕红,虽然羞赧但他还是默许了她的行为,“我在的。”
闻言,丽姬终于流露出少许安心的表情。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奴良滑瓢这样问着自己。
真可怜啊,那家伙
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视线穿梭过酒馆昏黄的灯光,蒙着红布的陶罐与木杯,以及袒露出本体醉态尽显的妖怪们,在觥筹交错间,落在了一个狩衣半敞,发丝散乱的青年身上,他的手边全是酒瓶,几乎摆满了他周身半径几尺,数量相当惊人。
那是一只实力强悍的狼妖,他身后若隐若现的巨大虚影表明了他的身份。
滑头鬼几天前就在这里见过他了,看那目光涣散无神,却还是如同提线木偶般不断往嘴里灌酒的样子,显然是来买醉的。
小鬼,你懂什么
酒馆老板娘的嗤笑声在脑海中响起,但她的模样滑头鬼却记不太清楚了。
明明是很强大的妖怪,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他啊,爱上了一个人类。
那时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神色,令滑头鬼不禁产生了好奇。
妖怪情感淡薄,更不受道德伦理的约束,所以他们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是将生命中全部的爱情都献给了对方。然而,人类的寿命对于妖怪而言,只是昙花一现罢了,从来无法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当百年之后,幸福终于燃烧殆尽,被留下的生者所能得到的,只有永无止境的痛苦和孤独。
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可是那名女子,就在前不久,去世了。
失去爱人的狼妖悲恸万分,终日醉死在酒盏之间。
即使滑头鬼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深沉的空洞与无望,宛如死寂,他知道,这只狼妖时日不多了,因为他已经丧失了生的活力。
和我们妖怪不一样,人类的生命短暂而又脆弱。
尽管很痛苦
然而那却是许多妖怪穷极一生也无法触及到的幸福。
老板娘又是一声叹息
既可笑,又让人羡慕得不得了啊。
与人类相恋,无疑是早已注定了结局的悲剧。而每一段悲剧背后,都伴随着无数声唏嘘。
被烫痛的孩子依然爱火。
明知一切最终都会化为虚无,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
所以说,人类啊
奴良滑瓢将额头贴上丽姬微凉的手,那手柔若无骨,就仿佛捧着一缕烟云,油然而生的怜爱之情让人不觉把动作放得轻一些,再轻一些。
金发的滑头鬼用鼻尖轻蹭着少女的手背,一抹温柔的笑意在他唇边绽放开来。
真是可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