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了顾锦璃,给临安写了一封信,依计将她约来茶楼。
    顾锦璃说,临安睚眦必报,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报仇的机会。
    可在见到她之后,他心里竟然还存了一丝幻想。
    温旭抬手,用尽气力,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打他忘乎所以,竟有那么一瞬动摇了心神。
    他抬起袖子,快速的抹了一把脸,抽了抽鼻子,“羽儿,大仇得报,你可以瞑目了,来世擦亮眼,找个好人吧。”
    温旭踉跄着下楼,步伐如同坠了千斤,被迫成长,被迫成熟,原是这般的痛苦
    贾莹姐妹搀扶着贾科登上马车,车帘放下的瞬间,父女三人才收起了脸上的悲痛。
    贾莹讥讽的勾起嘴角,冷笑道“今日真是痛快,终于解了我心头之恨”
    因为宣亲王的打压,贾科无法从仕,曾经的才子硬生生被折断翅膀,无法施展心中的宏图伟愿,甚至一度只能靠着家产度日。
    傅蓉更是仗着被封为临安郡主,对贾府中人不假辞色,颐指气使。
    贾茉冷然一笑,两个小梨涡看起来不再可爱,而是透着一种阴森,“我们终于能为四弟报仇了,贾蓉终于得到报应了。”
    贾科眼中划过一丝黯然的冷戾,他的儿子年仅两岁时就被贾蓉扔进湖中生生溺死。
    宣亲王不但不管,反是责令他们对外只能说四公子失足落水,否则便要贾府所有人陪葬。
    他怕妻女再步入后尘,便携家离京,不敢再回。
    若非此番有人找上他,只怕他在宣亲王死之前都不敢再回京,更不敢奢求能为儿子报仇。
    他与昭阳是恩爱的,以前他也十分疼爱贾蓉这个女儿。
    可他还要延续贾家的香火,他不可能为昭阳守一辈子的身,终身不娶。
    贾蓉曾是个可爱的女孩,可自从她被领去宣亲王府开始,她就变得越发的偏激,越发的让人感到恐怖。
    不管是莹儿还是茉儿都被她欺负过,甚至奶娘曾在只有六个月大的茉儿口中发现了一个尚未剥皮的栗子,若非奶娘发现的早,只怕茉儿也早就夭折了。
    他对这个女儿的感情就是如此一点点变淡,直至变成了恨
    今日他不后悔
    宣亲王得知此事后,立刻进宫面圣。
    得知建明帝将傅蓉丢进了大理寺后,宣亲王的满腔怒火终于无法隐忍,就差指着建明帝的鼻子骂他小兔崽子了。
    陈总管几次要打断他,都被建明帝制止了。
    建明帝静静的听完了宣亲王的抱怨,直到他气呼呼的止了声,建明帝才不紧不慢的道“朕曾给过她机会,若她乖乖回了贾府,朕不会要她的命。
    可她私自逃离,落入匪窝,后又被你接回宣亲王府,你真当这些事朕都不知情吗
    有些事,朕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就如皇叔让人火烧画舫,朕也未曾与皇叔说过,对吗”
    宣王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陡然一变,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你”
    他竟然全知道
    “陛下,没有证据的事您可不能乱说”
    宣亲王担心建明帝是在诈他,故作冷静,建明帝却只心平气和的笑了笑,“皇叔,朕今日并不想与你争执,只是想与你讲讲心里话。
    你当初为临安请封郡主,朕允许了,可你却将临安娇惯的比朕的公主们都张扬傲慢。
    皇叔,在你心里,临安可是比玉华她们更高贵”
    宣亲王的确这般作想,因为他是先祖爷的嫡子,是皇后所出,哪里看得上如建明帝这等身份的皇子。
    建明帝向后倚了倚,目光冰冷平静,“皇叔,这么多年你都忘了一件事,不管你出身如何,朕,才是这个大梁的帝王,朕的儿子女儿们才是真正的天子骄子,不容人欺
    皇叔,朕忍了太多年了,真的不想再忍了”
    建明帝平和的语气让宣亲王觉得毛骨悚然,在看到陈总管端出的托盘时,他的瞳孔猛然缩起,“傅棱,你要毒死我我可是你的皇叔,是皇族的族长”
    “欺君之罪若还不够,便加上皇叔曾在宫中放火,谋杀皇嗣的罪名,哪一条足以赐死。”
    “你有什么证据”
    建明帝摇头打断宣亲王,“皇叔,朕今日不是来与皇叔讲证据的。
    早在皇叔进宫时,朕便已经下旨将皇叔的罪行昭告天下了。
    临安假死是真,欺君确凿,皇叔以为皇室那些老东西还敢为您说话吗”
    建明帝抬抬手,示意陈总管呈上酒樽。
    他起身,站在高台俯视着宣亲王,眸光冷漠无情,“皇叔,今日入宫便将命留下吧,朕会厚葬你的。”
    宣亲王仰天,冷然大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所有帝王都是过河拆桥之人”
    建明帝的嘴角平缓的牵起一抹弧度,“皇叔,你错了。
    被烹的走狗是因为它对主人露出了尖牙,藏起的良弓是因为它瞄错了方向。
    皇叔,不是朕不容你,是你所行之事无法让朕所容”
    望着托盘上的酒樽,望着冷面的帝王,宣亲王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他今生无法再护蓉儿了。
    毒酒入肠,他心生了悔意。
    只他并非后悔未曾忠心臣服建明帝,而是后悔他惯坏了蓉儿,致使蓉儿沦落至此。
    是他害了她啊
    建明二十三年,宣亲王谋害皇嗣,犯下欺君之罪,赐毒酒,薨。
    大理寺中,傅蓉不停的叫喊着要见宣亲王,大理寺的衙役却都只拿她当做透明人般,全然无视。
    直到她哑了嗓子,失了力气,才瘫坐在潮湿的稻草垫。
    “呦,大姐姐竟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啊,啧啧啧,这可真是难得呀”
    傅蓉抬头,看到的是贾莹贾茉两姐妹。
    她没说话,只用一双眼狠狠瞪着她们。
    贾茉拍拍心口,故作害怕,“大姐姐可是生气了,是不是想着待出去后一定要宣亲王来收拾我们”
    贾莹笑若银铃,开怀不已,“三妹,你就别再戳大姐姐的伤心事了。
    宣亲王被赐毒酒,已经死了,你总提这件事多伤大姐姐的心啊”
    “你说什么我外祖父怎么了”傅蓉猛地起身,目眦欲咧。
    “大姐姐还不知道呀”贾茉抿唇一笑,“宣亲王已经死了,大姐姐再也没有靠山了,以后再也不能为所欲为了。
    不对,你瞧我说的都是什么,大姐姐明明连以后都没有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祖父怎么会死,他可是皇室的族长,谁敢杀他”傅蓉彻底慌了,怕了。
    没有了外祖父,她还拿什么与顾锦璃抗衡
    “呵”贾莹讥笑道“皇室族长又如何,还能大得过陛下吗
    你不自量力招惹良王妃,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陛下已经下了圣旨,不日将你凌迟处死,届时我们一定会去送你的,大姐姐”
    “不不”傅蓉仿若陷入了疯癫,她捂着耳朵用力摇头,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和脸,似乎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贾茉眯着眼睛,蹙起了眉,指着傅蓉道“二姐,你看她的脸。”
    牢中光线昏暗,刚才傅蓉的头发又凌乱的披在脸上,她们未能看清她的容貌。
    可此番傅蓉抓起了头发,她们才借着昏暗的光看清傅蓉的脸。
    她脸上的肌肤仿佛变成了干裂的土地,本应弹润的脸蛋变得犹如老妪,满是褶皱。
    “你的脸怎么回事”
    傅蓉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容貌,她瞳孔一缩,试探着摸向自己的脸,掌心触及的手感让她惊声尖叫起来。
    “我的脸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恢复了美貌,我是大梁第一美人,我明明顾锦璃还美才对
    怎么会怎么会”
    她自然不知道,箫素为了能尽快利用上她这颗棋子,给加倍用了猛药。
    效果虽然显著,但危害极大,且不能停药,否则皮肤便会立刻衰老。
    傅蓉失去了美貌,失去了唯一能够仰仗的人,整个人状若疯癫,不停的尖叫哀嚎。
    贾莹和贾茉见状都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衙役担心犯人会自残,忙用上了蒙汗药,让她老老实实睡下,免得行刑前出事。
    今日的傅蓉再无尊荣可言,姐妹两人相视一眼,贾茉笑着道“二姐可解气了”
    贾莹挽起袖子,手臂上有一条长达几寸的疤痕,那伤疤已隔多年,看上去依然狰狞。
    这是她七岁时被傅蓉用匕首划伤的,当时宣亲王看了只淡淡说了句,“小孩子玩闹难免有磕碰,又没伤在脸上,无甚大事。”
    可明明有一次她被傅蓉追打的急了,还了手,她不过推了傅蓉一下,便被傅蓉身边的妈妈打了十多个耳光,直至昏迷。
    贾莹放下衣袖,冷冷的扫了傅蓉一眼,心满意足的与妹妹挽手离开。
    她们童年的噩梦终于终止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傅蓉的报应也终于来了
    傅蓉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竟是被生生冻醒的。
    耳边有呼呼的风声,还有一堆人嘈杂不停的议论声。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攒动的人群。
    冷风吹过,她瑟瑟发抖,清醒了几分,低垂下头,看到的竟是自己被大网包住,不着寸缕的身体。
    她猛然惊醒,想起贾莹来奚落她时,似乎与她说了“凌迟”二字
    可她当时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一时未曾入心。
    刑台底下女子对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男子则不怀好意,对她的身体评头论足。
    甚至有人毫无顾忌的嘲笑道“别看犯人的脸长得不怎么样,这身体可真是不错。
    若是蒙上了脸,咱们看的就更舒服了,是不是”
    她羞愤,惊恐,怨怼,嫉恨,只这一切在刀片落在她身上的瞬间都消散无踪,只下了没有穷尽的痛苦。
    一片一片的肉从她身上掉落,似乎象征着她这辈子所犯下的一个又一个罪过,代表她曾经伤害过的一个又一个人。
    可她对有些人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唯有以死谢罪,以命偿命。
    她尖叫着,嘶喊着,可这个世上最疼她的人已经不再了,直至她变成森森白骨,没有了气息,也没有人会再为她流下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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