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从小到大,学的最差的是英语。
    语言这个东西,很讲究腔调和语法,小时候学的差、底子打得不好,长大以后一开口便容易露馅,流露出无从遮挡的“土味”和僵硬。
    俗称,哑巴英语。
    于是,在无数次被外教点名指出这个缺点,并享受了一众同学的“温柔眼神”问候过后,十七岁的她不得不选择了场外求助。
    求助途径1,白倩瑶。
    “我吗青青,我的英语是还可以啦,但是我,我没有系统练过诶,什么腔什么腔的,我就是去哪旅游就随便学学,而且我的书面分还没你的一半,”白大小姐抓耳挠腮好半会儿,突然眼睛一亮,“要不,要不我给你请个家教这样你就可以天天来我家玩了好不好好不好”
    显然不好。
    白家餐饮起家,卓家地产一霸,前者比后者略逊一筹,如果传出去,卓二小姐连请个补习老师的钱也没有,还得蹭到人家家里,她岂不是不死也得掉层皮。
    卓青叹息,摸摸白倩瑶软乎乎的头发“没事,我再想别的办法。”
    求助途径2宋致宁。
    卓青回头看了一眼被簇拥在小姑娘堆里的宋某人,直接在心里把他踢出候选人名单。
    不远处。
    “宋致宁,你怎么啦脸色都变了,谁骂你了”
    宋少错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自己也觉得奇怪。
    “没什么,就是觉得背后一冷继续吧,刚才说到哪了”
    数来数去,深知自己人缘本就不怎么好的卓青,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可求助对象。
    坐在她正后方的纪司予。
    不怎么和自己说话,又时常施以援手的怪怪的纪司予。
    说起来,她其实从没见过这位纪少认真学习,除了每天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达到不旷课早退的最低标准之外,大多数时候,纪司予都摆明在走神。
    要不就是看些他们看不懂的书,标注着什么ba、ca、cfa全是英文。
    要不就是在写写画画,方程式能列满三大张草稿纸据说他上次期中考最后一个导数大题的解法,让整个数学组的老师围着讨论了一个小时,也没商议出来到底是算他对还是不对,最后只能酌情扣了05分,理由是“采用了超过所学知识阶段的解题方法”。
    但即便如此,他每次考试,不管大考小考,总能以甩开第二名至少五十分的成绩登顶第一,甚至是语数外政史地六门单科第一。
    简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补习英语了,卓青想。
    但想来想去,她还是没敢光明正大跟他搭话。
    只得鬼鬼祟祟、趁着课间操时间往纪司予的课桌里塞了一张小纸条。
    可以的话,能教我英语吗
    等到回教室的时候,她的课桌里也有一张整齐叠好的小纸条。
    她展开,发现这次的字不比上次,倒写的秀而不狂。
    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好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墨点顿了顿,又在下头写了一行s我每天都有空。
    答应是答应了。
    可不得不说,纪司予的补习方式实在很奇怪。
    她在卓家步履维艰,本就只能抽出一点周末的时间偷溜出来。
    时间已经这样宝贵,他却既不带她写试卷、听听力、默写单词,也不带她规规矩矩约个路边的咖啡馆自习,一对一教学,而是每每轻便出行,带她去各种未曾踏足过的奢侈品店、又或是逡巡于觥筹交错的上流酒会。
    “可我真的,真的没”
    没有钱。
    国金中心,chane门店外。
    她的脸憋得通红,死死拉着纪司予的衣角,深感自己即将成为电视剧里祸国殃民危害国家财产的妖妇,又或是给纨绔子弟陪玩的特殊职业,急得脑门上直冒汗。
    “我不想进去纪司予”
    “不花钱。”
    “怎么可能不花钱”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急着把他从门店前的位置拉走,唯恐被路过人行注目礼,“我们就去做几张卷子,听点磁带啊,我只是想把英语学正宗一点点,干嘛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而且还既费钱又掉面子
    纪司予看着她,没说话。
    看一会儿,视线低下去,看到她的手不自觉从袖角滑落到自己小拇指。
    他一勾手指,她便攥得更紧,眼神眨巴眨巴,是从未表露过的惊惶和羞恼。
    “纪司予”
    “嗯。”
    他勾勾手。
    “纪司予”
    他弯了弯眼睛。
    却还得寸进尺地、一把拽住她手腕。
    “卓青同学,”纪四少开了金口,“学口语,要开口说,要用得到,你才会想学所以,我们从你以后肯定要常来的地方开始,不是事半功倍”
    她以后要常来的地方
    卓青被他拉进店里,傻愣愣地看着那些标价牌上晃得人眼花的一连串o,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纸醉金迷。
    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字,纸醉金迷。
    “jt seak engish,”正晃神间,纪司予却已经和满脸堆笑的一众导购交代完,回过头来,用最简单的语法向她示意,“try your best,and if tis you fee ebarrassed”
    他拍了拍她冰冷的手背,“its okay, i take the a”
    顾客就是上帝,更何况纪司予是上帝中的上帝。
    他来了,整个店围着他转,有时一个月业绩,都比不上纪少光顾一次的施舍;
    他站在酒会角落,也有数不尽的碧瞳深目外国人凑上前来,试图跟他搭话。
    他们聊生意,偶尔谈到政治,艺术,从音乐会到秀场,又从名家画展到豪车美人。
    纪司予始终云淡风轻,任由旁人吹得天花乱坠,只偶尔回过头来教她,这个单词有几种用法。
    在她面前总是沉默、退让、纵容又目光闪躲的少年,但凡在公众场合出现,便成为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卓青被他领着,带在身边,颤颤巍巍买下昂贵到不可想象的礼服,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账,准备分期付款;喝下一杯不知道多少年的洋酒,心里又给自己记下一笔账;认识一个厉害到不可想象的人、对方还悄悄要去她的联系方式,她继续给
    哦,这次没给记账,因为纪司予忙里偷闲,从一众逢迎中抽身,一伸手,便取走那人和她交换的名片。
    “卓青同学,”他说,“今天学得怎么样我送你回家。”
    然后眼也不眨地将那名片攥成纸团,扔进垃圾箱里。
    账越欠越多,她也越来越觉得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纪司予过分奇怪。
    在学校里,他们依旧不怎么说话,基本处于对个眼神心照不宣的状态。
    他依旧沉默,冷情,只在偶尔她被旁人刁难时伸出援手,连卓珺也怀疑,他对她是不是只是偶发善心。
    可在每一个能相见的周末,他好像又变了一个人,矜贵却健谈,慷慨且温柔,愿意倾听,付出时间,倾尽全力保护她的尊严和隐私。
    她开始窃喜,却也警觉,自己似乎太过于沉醉这种隐秘相会。
    为了避免深陷泥沼,那时的她尚且还能自觉,在期末考后,便强行终止了这次“英语补习”。
    纪司予点头说好。
    没有失落,也没有迟疑,只在那本该是最后的私下见面里,送了她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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