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了,小贵明明白白地喜欢徐咏之,师兄弟或者师兄妹之间可以互相喜欢,如果是师徒,那就有了一层禁忌,关系恐怕就会非常尴尬了。
    张欢几乎没有教过小贵什么剑术,她的剑法都是徐咏之代传的,但是每年张欢过来都会给徐咏之讲解七天剑术,那时间就是小贵听秘法、长本事的大好机会。几次传授,张欢就发现了一个真理,小贵的天赋,可能比徐咏之还要高。
    徐咏之为小贵的剑法相当上心,此还专门请教过师娘。张欢的娘子是龙虎山见清观的主持唐道长,这位师娘就用双手短剑,而小贵的身量,用双手短剑会更加合适。
    所以夏小贵救下徐小朵,立刻就要去寻找张师父。
    张师父不是一个小贵觉得亲近的人,但是她尊敬和信赖的人,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有能力保护小朵,那就是张师父了。
    看见师父来了,小贵紧绷了四天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牵马去,小朵跟我在这等你。”张欢说。
    “张叔,我爸爸妈妈走了,他们很勇敢。”小朵小声说。
    “我知道,昨晚进牢里见了你爸爸。”张欢说。
    “你不能救他出来么”小朵问。
    “可惜我来得太晚了,他已经没法走动了。”张欢叹了一口气。
    张欢想起了昨晚见到徐知训的场景。
    二更时分,张欢进了潭州城,监狱的大墙没法挡住他,他直接就进了牢房。
    “哥,我来了。”张欢一看见徐知训,眼泪就下来了。
    “兄弟你来啦。”
    “我来晚了。”
    “事情太突然,这么多年了,我懈怠了,懈怠了呀。”
    “别说这话,我给你砸镣去枷,咱们这就走。上了龙虎山,就没人能为难咱们了。”
    “你看我这样子。”
    张欢定睛细看,才看见徐知训的琵琶骨上穿着指头粗的锁链,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把他当一个正常的囚犯,而是当一个妖物锁在这里,巫师和道士们只有对吸血蝠、白毛煞之类的恶兽,才上这样的重刑具。
    “如此恶毒”
    再看他的膝盖,虽然小贵已经给他包好,但看得出双腿已经无法走动了。
    “我心里好疼呀”张欢颓然坐倒。
    “我们是本分人,是好人,好人是想象不出坏人的狠毒的。”徐知训安慰他说。
    “哎”
    “是,好人,就总是想着安顿下来。这心思一出来,我们就输了。在林泉这二十年,太久了,久了,就觉得老于林泉是一个可期的梦想了。”
    “林泉镇应该,而且也只应该是一个军营,从那里我们武装自己,跟他们干,推翻他们。”
    “但是我舍不得了呀,看那些繁荣的市集,老人孩子们的笑脸,我就在想,不应该为我自己的事情,把这么多人卷进战争,跟他们相安无事,他们不来惹我,可能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张欢抱住头。
    “我一直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阿芊其实劝过我,说报仇要彻底,斩草要除根。我确实是心存幻想,才有今天的失败。”
    “你若是早点公布咏之的事”张欢说。
    “不,不行。”徐知训打断了张欢。
    “徐咏之,是我徐知训的儿子,他没有别的身份,别的故事。我希望他作为一个商人之子,最多是一个巫师之子,度过这一生。”徐知训说。
    “手里有一张王牌可以打,却因为悲悯众生,不愿意祸乱天下而忍住不打,我辈做事,未免也太难了。”张欢说。
    “可是,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家,有一对这么好的孩子呀。”徐知训欣慰地说。
    “还有什么心愿么”
    “小贵和小朵来见过我,有人保护了她们。明天她们如果不在法场附近,你可以去不良帅费阳谷那里打听消息,烦你帮我照顾好她们俩。”
    “这个当然,我也会去救咏之。”
    “我什么都没说,他们想要复活术的秘法,只能留着咏之。我觉得这孩子自己能想办法逃出来。”
    “好。”
    徐咏之看看张欢。
    “天快亮了,兄弟,走吧。这辈子,我没有白活,这二十多年,都是我白赚的,我欠你的。”
    “知训兄你说什么话,我也是认识了你,才明白世间有多少美好,多少值得付出、值得努力的事。”
    “虽然你很想自己逍遥,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我把这事件,托付给你了。”
    “麻的,别说这种让人流眼泪的话。我不是你,我不想管世间的闲事儿,早晚把这个重任,交给徐咏之才好。”
    “总之,一切拜托了。”
    两个男人互相施礼、洒泪分别。
    来生还做夫妻是最不切实际的许诺。
    但来生还做兄弟,努努力是一定可以做到的。
    张欢放下脑中的思绪,见头上的太阳正大,就在半个时辰前,自己最好的兄弟死了,他想起那句“我把世间交给你了”,不由得心头一阵紧缩。
    这时小贵牵着夏小黑,背着行李来了。张欢让两人上马,牵着马直奔西门而去。
    “我们走信州,洪州,去龙虎山。”张欢对小贵说。
    西门外,南唐的军士们正在搜查过往行人。
    “站住,”一个高军士喝住张欢,“老道,去哪这俩人是做什么的”
    这就是相貌平平的恶果,如果是张悲走到这里啊,俩军士不说跪下了,至少也要客气一句“老神仙”“仙长”或者“道长”,但是张欢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
    “回三清山啊,这是我的两个女儿。”
    一个矮个子军士凑过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小贵,“你女儿还挺漂亮的嘛,长得不像你呀。”
    说着,手就要往小贵脸上伸。
    小贵暗暗捏着袖子里的剑。
    “随她妈,”张欢笑嘻嘻地说,“老道有个漂亮媳妇呢。”
    他轻轻用鞭子把矮军士的手刮下来,从兜里拿出一两多碎银子来。
    “刚卖的免疫符,这边的钱真好挣,这点意思,军爷拿去喝茶吧。”
    “好说好说,哎,你的免疫符,还有吗,给两张,我们隔壁营有两个人得了肺疫了,正害怕呢。”
    “卖完了,不过你要是有黄纸,我可以给你画一幅。”
    高军士赶紧去找纸。
    张欢唰唰唰在纸上写了一堆曲流拐弯的字儿。
    “好,多谢老道。”
    “好说好说。”
    走出城门,小朵不由得问“张叔,你画的真的是免疫符吗”
    “傻孩子,真有这种符,你爸还研究药做什么”
    “那您写的是什么字啊。”
    “这是文言文,一部古文的字句吾去买几个橘子,汝就在此地,休得走动。你等读书读到十三岁才学得到。”
    城外的一处树林附近,张欢一声唿哨,一匹栗色马应声而来,原来他把坐骑藏在了这里,张欢也上了马,和小贵、小朵一起投龙虎山的大路而来。
    一路上,张欢暗地感慨“南唐军队就要撤军了,他们害了徐知训,真是愚不可及,现在,肺疫会帮林泉人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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