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未安排差事,人一闲倒神思困倦了,想出去醒醒神。
    不知不觉上了安庆门楼,然后漫步上了狭长的城墙甬道。
    此门常年不开,因是掖庭与内宫的交界处,这里并未安插守卫,悠悠然只我独身一人。我一边走,一边用指肚轻滑过坚硬的青石栏杆,凉生生的。
    树叶瘦了,干瘪如老人的手。可它们并无落叶归根的福分,一旦落下,便被负责洒扫的官婢捡去了。
    天色依旧,清风未冷。
    这十日,一切都突然安静了,安静的若风暴前的蓄势。
    果不其然,片刻后便有事找来了。
    许是凭栏远望过于出神,身边什么时候站个人竟然不知道。
    直到他悠悠的开口“典言大人,小的有礼了。”我这才猛的一回神,差点被他惊掉下巴。
    我愠怒道“你是鬼吗是要找我索命吗”
    这小内侍不言,只捂嘴笑。我见他生的非常白净,带了些阴柔之美。在我的认知意识里,阴柔与娘炮的界限,站在更加清晰了。
    “你叫什么所为何事”我学着刘司言那一套当官的口气。
    谁料他轻轻一合掌“对了,咱家正等着典言问这个问题呢。典言想想,咱家叫什么”
    我再三看了他的面容“本官与你素未相识啊。”
    他嫣然一笑,眉眼生辉“左相爷赠您的包袱里,那条薄锦被,上面绣着什么”
    我的脑袋突然闪过进宫当晚的画面,相爷拍了拍我的包袱皮,来了句无头无尾的话“落雪容易,罗衾难得。”
    我的眉心一簇“鹿你姓鹿”
    “是,咱家叫鹿呦鸣。”他说起话来唇红齿白,唇色可比胭脂。
    着实,那条锦被上的绣工,绝对是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我经常在睡前醒来望着那只栩栩如生的梅花鹿出神,不解左相为何不用如此绝妙的绣样去做一扇供人观赏的屏风,却来制成一条任人揉搓的被子。
    我立即左右顾盼,生怕被人瞧见,压低声音道“相爷是有什么话传达吗”
    内侍俄而郑重“今夜火起之时,淑景殿有贵人召见。”
    说罢,他用凝重的表情打断了我的追问,行着揖礼,后腿几步速离了。
    我的心断断续续跳了几个时辰。
    一想到将要有场人为的大火和未知的任务,便食也无味,坐也难安了。
    所幸临近月底,尚宫局所有的女史,不管有无品阶,都去库房清点文书,校对册本了。以至于寝所院内人数无几,方才使我的焦躁未现于人之前。
    时间指向亥时,也就是晚上七点。这个季节天已经完全沉了,月亮初上,深宅高墙已经拉出乌黑的影子,与那被月光所照拂的地方,分庭抗礼。
    鸟儿还未南归,都已还巢,往日里疏疏落落的鸣上几声,便似融进了梦乡里。而今日,越愈发的聒噪不停,似在宣扬它知道了别人不知的秘密。
    树叶很安静,窗纸也纹丝未动,可是院内那棵大树上的鸟儿突然煽动着翅膀惊叫着飞走了,跟着传入耳朵的,便是连天的呼喊,人声逐渐鼎沸“走水啦甘露殿走水了”
    甘露殿那不是皇上的寝殿吗左相居然敢把皇上点了
    我一边强抑内心崩溃,一边涌在人群中迅速疾走。
    显然为了让我避开嫌疑,所以才命我叫我此时逆行而上,选在离火场极近的淑景殿一叙
    从掖庭长街经嘉猷门进来内城,再穿过千步廊,这一路上全是来来往往灭火的水车和无数抱着水桶水盆的宫人,跌跌撞撞,拥挤不堪,一片混乱。
    火焰产生的热浪已能感知,那巍峨高俊的甘露殿竟然在无风的天气里以如此快的速度,直烧到檐顶来了。像被赤龙吞噬,火舌窜天,皇城的穹顶已被映的一片橙红那经过燃烧产生的黑色细末开始纷纷扬扬落下,逐渐呛的人咳嗽作呕,我不得不以帕遮脸,加快脚步。
    突然身旁一辆失控的水车,像是轴承坏了,歪歪扭扭还是没有被控制住,直戳戳向我撞来。我急忙收腿转身,却又与一个怀抱水桶之人撞个满怀,那水桶一斜,半桶水直接泼了下来,刹那间冰凉的井水简直浇了我一个激灵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好睁开眼睛先怒视一番再酌情嘲讽或者破口骂街,可是这一浇却如醍醐灌顶,突然叫我清醒了起来
    在我面前,路可是两条啊
    第一条,过了千步廊,左转便是归真院,溜着院墙根再往左转,便是碎石小路直入淑景殿了。
    而另一条,我为什么不趁乱而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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