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寝的门开着,我往里面偷瞄,皇上脸如蜡纸的躺在龙塌上。

    侍中令左相,德妃,大皇子,跪为一堆。

    尚书令右相,张才人,襁褓里的四皇子被乳母抱着,跪为另一堆。

    他们身后,还有三师三公,六部九卿。

    一个个张口闭口“保洪图社稷,巩国祚延绵,望早立太子。”

    我又咋舌,这曾经算是半个敌人的德妃,一夜之间,又变成了“朋友”。其实也早有预兆,如今十一岁的大皇子已自立门户,迁去了中庭的文德殿居住。而阿秋在被撤了司账之位后,又变回来了尊等宫女五品内人,被拨到文德殿伺候。

    跪地之人挨个进言,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皇上终于顶不住垂下眼皮,摆摆手道“先退下,容朕思量一番。”

    众人瞧着龙塌上的有气无力,交头接耳后,才告退出来。

    我赶紧回书房,没想到德妃和李相却来找我。那长着内三角眼的德妃笑盈盈的握住我的手“凡姑娘,早先是娘娘脾气不好,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跟你生了些矛盾,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我假笑着点点头,看见她的一双手疤痕累累,不过好歹,肉是长回来了。

    李相说“菟丫头,有些日子没见了,这差使当的可还辛苦”

    我笑答“写几个字罢了,不辛苦。”

    李相这老爷子永远是笑眯眯,精神郎健,眼波流动,好似含着一捧陈酿的酒。

    他又道“今次你阿耶,该是要打了个大胜仗咯。根据来将哥舒瀚的敌方讯息,已将他们连连大败。”

    我闪着眼睛“敌军不是改道去兰羌了吗该是想夺地据守,做长期攻城注备。”

    李相哈哈笑道“兰羌地势陡峭,沟壑纵横,处处是瘴气天险,若想攻占兰羌,不啻于侏儒观场。”

    我轻叹“嗐,还是不要轻敌了好。”

    德妃又笑,拉着我对李相说“哎哟哟,这冰雪聪明的劲儿,有哪个丫头能比得过”

    “咝要不然,就给咱们大皇子做媳妇儿吧哈哈哈。”

    我吓了一大跳,脸色唰的变了。

    李相打圆场道“哪有直接问孩子的再吓着她。”

    贫嘴的德妃捂嘴直笑“是是是,相爷说的对,我这嘴啊,老是没把门的。”

    李相拍了拍我的肩道“行了丫头,德娘娘过来就是为了跟你解开误会。你还小,还不理解大人们。那我们,就先回了。”

    我恭谨的向他们行了礼。

    待送走了,我站在檐下眺着远方发呆。

    我已十五了,到了及笄之年,没准哪一天,他们就真的突然把我指婚给谁了

    惶恐铺天盖地的袭来,我甚至开始希望,大皇子选不上这太子之位

    狗皇帝啊狗皇帝,你现在还不能死,你要是活着,我还能多当几天自由人小菟。

    于是,我来到暴室之前的那一大块湖泊地里,开始找青蒿。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会子的时间,我采到了一大捆。拿布包了,偷偷的抱回月池院。在小厨房里叮当五七一通捣弄,用纱布绞出了一大碗青色草汁。

    近来甘露殿本就伺候的人少,趁宫女换职,我悄悄溜到了皇上的龙帐里。

    床上的人已经半死不活了,熬了五日都未退烧,现如今,我可算知道啥是面如土色。

    我摇着他“圣人圣人,醒醒,快醒醒。”

    最后死命的晃,他才醒,睁开眼缝,开口作难的样子。

    我凑近了对他说“圣人,你想活吗小菟给您送药来了,这药啊,上个月才刚刚救了我一命。”

    他勉强吐字“什么药”

    我扳着他的身子咬碎了牙,才把他推坐起来。

    拿着大靠枕给他垫好了,他勉强能撑住头。

    我端出这一大碗绿色,捧给他看“这是青蒿汁。青蒿是一种兔草,也是一味太医们没有发现的良药。”

    “您看。”

    我抱着碗仰脖喝了一大口。

    “一定没有毒的您要是信我,就喝”

    我把碗送到他的嘴边,他顿了顿,眨眼点头。

    然后我就一手端碗,一手扶头,慢慢喂他全部喝下。

    他许是知道此番一劫,或许大限将至,便也尽量一试吧。

    喝光了,我扶他躺下“圣人圣人,说不定一会儿就有起色,您自己得坚强,千万别泄了劲儿啊”

    他点点头,突然有一滴眼泪滑落。

    我心里一动,第一次觉得高高在上之人,也不过这样可怜。

    “圣人怎么哭了可需要找几个人来给您说说笑话”

    他摇头。

    “那小菟就先退下了,我还得再去采一批青蒿呢”

    转身之际,他半伸着手想留我“你提过的斗地主怎么玩”

    “快给朕,说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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