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知道这节课请假不是去医院复查,而是来附小盯着董虎给时辰道歉,小姑娘估计能自己把自己吓坏。说不定还会想出什么他仗着年龄差当众殴打小学生的离谱剧情。

    少年语气理直气壮。

    时辰眼皮就狠狠跳了一下。

    “谢谢。”最后,他淡淡道。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但凡能找到一个可以撑腰立威的人,哪怕只是在学校短暂地露上一面,那些调皮捣蛋爱欺负人的家伙也会收敛许多。

    心智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那天哭完就不伤心了。他不想跟董虎计较,却也不得不承认贺寻确实帮了个大忙。

    神情严肃。

    时辰小大人般的模样逗得贺寻有点想笑。

    “不谢。”轻轻啧了一声,他伸手,想要去揉一把对方的小脑袋,“和你姐夫客气什么。”

    神色一僵。

    赶在贺寻的手落在头上之前。

    极其不情愿,时辰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看来小舅子不领情啊”远远地目睹全过程,聂一鸣笑得见牙不见眼,差点翻过去栽进身后雪堆,“寻哥,你还得努力”

    别等着几天过后,防盗门上再被写上几个流氓之类的字眼。

    “少废话。”插着兜走过来,贺寻懒懒瞥他一眼,“跟着我跑出来有什么事”

    这种下着雪的天气,以聂一鸣懒惰不爱挪窝的性格,绝对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有暖气的室内不动弹。能让这位大爷硬生生在寒风中蹲这么久,多半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吐掉嘴里的草根,聂一鸣耸耸肩,“就那秦秋呗。”

    情况逐渐好转,已经挪到普通病房。见情况稳定下来,警方那边便派人去审讯秦秋。

    “听我爸那意思,他们家想用精神病当借口,还想告你打人呢。”看着操场上四处打闹的小学生,聂一鸣不禁打了个哈欠,“不过你放心,我爸说了,他找的律师是最好的,肯定不会让秦秋就这么混过去”

    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聂父对聂一鸣几乎有求必应。加上聂一鸣的爷爷奶奶对贺寻从小印象就不错,这一次秦秋的事,聂父在里面出了不少力。

    “那就替我谢谢伯父了。”早已想到秦家会这么做,并不感到意外,贺寻沉声道。

    “不用谢他他也就是坐在办公室里让下面的人跑跑腿领着那么多钱又不能白做事”一点儿不给自家老爹面子,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下一瞬,聂一鸣就顿了下,“不过”

    语气里中带了几分迟疑。

    贺寻不由看向他“不过什么”

    “反正我觉得不是巧合”聂一鸣挠了挠头,“寻哥,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去派出所的律师就你小叔请来的那个”

    说的是几个月之前,贺子安故意挑衅被打进医院后,在派出所大声嚷嚷着要关贺寻的律师。

    眉头微微皱起。

    贺寻把衣袖放下来“他怎么了”

    “秦秋那边请的律师好像就是他。”虽然成绩常年倒数,但从小跟着老爹耳濡目染,聂一鸣在人情世故上精得不得了,“我说寻哥,你小叔不是又要作妖了吧”

    在本地打官司不请本地律师,反而舍近求远地跑去找一个外地人。要说这里面没有贺子安的手笔,聂一鸣一百个不信。

    不过在他看来,贺子安纯粹是吃饱了撑着有钱了闲的。横竖贺寻现在已经同贺家断了关系,争不到半分家产,亲爹那边都气定神闲地一点儿不着急,贺子安一个叔叔成天提心吊胆有鬼用

    这么步步相逼。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水。

    没想到会从聂一鸣嘴里听到这个消息。

    一时间。

    贺寻愣了下。

    无意识的。

    他伸手。

    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自从贺子安寄来那个牛皮纸袋之后,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右眼视力始终没有恢复。

    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后来他又拜访了老专家几回,深入浅出地聊了些话题。老专家的态度倒是很乐观,声称只要不是生理性的病变,就一定能治好。

    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还是心理问题。

    呵。

    扯了下嘴角。

    贺寻无声地冷笑。

    把手放下来,觉察到一旁聂一鸣难得担忧的表情,他摇摇头“没事。”

    贺子安寄那个牛皮纸袋的意图昭然若揭,就是想要彻底摧毁他。

    或许一开始很有成效,然而这一次。

    对方注定要失望了。

    放学后。

    时远志和向洁还在忙研究所的项目,这几日,依旧是时晚接送时辰。

    同往常一样,下课后,她去附小接时辰回家。

    走到附小门口。

    正好把贺寻和聂一鸣逮个正着。

    不是去医院复查了吗

    愣了下,看见一旁的聂一鸣不停挤眉弄眼地坏笑,时晚一下明白过来。

    站在原地。

    噙着笑,手懒洋洋地插在兜里,贺寻就看着少女先低了头,莹白小脸上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似乎是在偷笑。

    然而。

    重新抬起头时,她巴掌大的小脸神情分外严肃“你怎么穿这么少”

    这两日降温,天气冷。她明明叮嘱过好几遍要多加衣服。

    这么大一个人。

    怎么还不如时辰一个小孩儿听话。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板着脸。

    语气严厉。

    贺寻就笑了。

    “我错了。”眼尾弧度柔和,他老老实实认错,“下次一定不敢。”

    人生的前十七年一直自己管自己,能勉强活下来就已经很好,向来都是有什么穿什么,哪里还有空暇分心去琢磨这些事。

    性格骄傲。

    他曾经以为这辈子不会听谁的话。

    可当她清凌凌地看过来,语调绵软,眸子里尽是他的倒影。

    他就恨不得直接把心都掏出来给她。

    “嘶”单身十几年,哪里见过这种场景,聂一鸣只觉得牙疼。

    没想到贺寻会当着聂一鸣的面大大方方这么说。

    时晚的脸也有些红。

    没有再说什么,去班里接到时辰,三个人一起回家。

    和之前一样。

    一起吃过饭,待到临睡前,贺寻才上楼回自己家。

    不过这几日他不肯让她搀着上楼。

    “我又没那么弱。”嘴角噙着一点笑,少年黑眸深沉,“不相信的话”

    俯下身,坏心眼的,他在她耳边沉声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眼底笑意促狭。

    时晚的脸就一下烧起来。

    恼得不行,红着脸,她用力把他推到外面,然后关上门。

    好讨厌哦。

    靠在门上。

    少女一颗心怦怦直跳。

    这个家伙怎么总是这么流氓。

    一点都不正经。

    兀自羞恼。

    一旁。

    还在玩陶泥的时辰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

    “姐姐。”临睡前,他小声对时晚说,“家里有清洁剂吗”

    “你要那个干嘛”没想到时辰会问这个。

    时晚愣了下。

    “不干嘛。”神情无辜,时辰摇了摇头,“我想把之前在贺寻哥哥门上写的字擦掉。”

    想起时辰几个月前在贺寻家门上写的字。

    时晚脸一烫。

    “好啦好啦。”她给他掖好被角,“哥哥不会怪你的,你不用擦了。”

    眨了眨眼。

    时辰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是周末。

    不用按点上学,难得休息,贺寻起得迟了些。

    这一夜他其实睡得不太好,后半夜总听见门口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响动。然而冬日怠惰,实在懒得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能只是小动物在挠门吧。

    这么想着。

    沉沉睡过去。

    直到洗漱完,贺寻才想起这件事。

    随便披了件外套。

    他出门去看。

    随即一脸僵硬地顿在原地。

    的确用清洁剂洗过,还能看见门上未干的水迹。然而普通清洁剂功效弱,寻常洗涤还能派上用场,在油漆面前便束手无策。

    这么一洗,只能让油漆在铁门上渗得更开。

    于是。

    几个月前歪歪扭扭写下的“流氓”足足膨胀了好几倍。

    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大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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