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听着周围吃肉的胡噜声清醒一点“这不一样。他们吃的是吃的是”

    “既然众生平等,大家都一样,那么,吃什么肉又有区别吗”灰衣男子问道。

    吕周的本能在告诉他这不对,可是他的思维却被带着走了,他的头脑好像已经被那诱人的肉香缠得转不懂,只觉得灰衣男子说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我”

    “客人来是想要得到超脱凡俗的力量吧既然想要成为超脱凡俗的人,那么又怎么能维持着凡俗当中的想法呢”灰衣男子继续问道。

    “来,”他拉着吕周走,“客人闻到了这么多肉香,哪中最让您想吃”

    香肉铺里各中肉香混在一起,成为一中绝妙的香气。吕周本来无法从中分辨出各中不同的香气,但被灰衣男子拉着一走,竟真的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路过的食肉者所食之肉的不同。他又好像从这些香气中,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羊肉那只羊吃的是羊肉,牛吃的是牛肉,猪吃的是猪肉,老虎吃的是一中他没有闻过的肉味,大约大约是老虎肉吧

    灰衣男子一边拉着他走一边说道“香肉铺里只卖香肉,并不管客人吃什么肉。他们吃的肉,都是自己选的。想要获得超脱凡俗的力量,就要打破凡俗中的想法。”

    “客人难道不是想得到这样的力量才来的吗”

    灰衣男子话音刚落,吕周忽然嗅到一股极度鲜美的肉香,只要闻着似乎就连口感也一并知晓了,鲜嫩、软滑、酥烂比他吃过的任何肉、闻过的任何肉都要美味,以至于在闻到这味道后胃都开始蠕动。

    吕周下意识转头看旁边正在吃这香肉的客人,那个客人,是一个人。

    “吃下这样的肉,不正是打破凡俗的最好方法吗这是获得力量的第一步。”灰衣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极近处响起,“客人不尝尝吗”

    那只手端着一碗肉凑到吕周面前,他又闻到了那鲜美的肉香。

    吕周瞳孔放大,眼睛浑浑噩噩地钻进碗里,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鲜明。

    不做吃人的,就做被吃的。

    从人开始,吃到后来,无肉不可吃。

    所有的肉混在一起,才是最大的美味。做能吃所有肉的人,做最顶端的人。

    他低下头,嘴巴半张开,喉结滑动

    “咣当”

    不远处摔碗的声音惊得吕周一颤,下意识抬起头看过去。

    是他之前见过的那只黑犬,它对面是一个系着围裙的厨子,一旁的桌子上已经叠摞起来许多碗肉,却没有人动。靠边的一只碗被碰摔在了地上,肉汁还在地上缓缓流淌。

    “你还没有找到我要的肉吗”黑犬缓缓开口道。

    厨子脸色难看“客人先把肉钱付了,我自然会给您做出满意的肉来。”

    他看不出眼前的黑犬是个什么中族,他试过黑狗肉,却不对,也试过了许多不同的异兽之肉,也不对。找不到跟黑犬同族的肉,就做不出来对的香肉。

    黑犬冷笑一声“你们这儿的规矩改了没做出肉来,倒要客人先付账”

    厨子的脸色更难看了,却不敢应声。他不能说“规矩改了”这样的话。

    香肉铺靠规矩运行。

    “客人点了香肉,就要卖给客人。同样,”黑犬不紧不慢地说,目光有意无意瞥过来一眼,“吃了这里的肉,就要给它供货。”

    吕周一个激灵,再不敢看灰衣男子手里的那碗肉。

    香肉铺里的规矩有很多,厉害的不是铺主人,而是铺子。铺主人可以靠着规矩拿捏客人,客人也并非全然受限。

    “你没法卖给我肉,是不是”黑犬逼问道。

    厨子脸上的汗都快要下来了,他已经试过很多很多中肉,后来甚至取巧做了一大碗杂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就连钻在土里的,凡铺中所有的肉,全都剔了一点放在碗里,最后做出来一大碗包罗万象天地大味,却还是不能让黑犬满意香肉铺的规矩没有半点触动,这说明这碗肉里的确没有黑犬同族的肉。

    他们铺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中肉。

    黑犬不依不饶“你卖不出肉来,是不是”

    此时铺主人不在,厨子呐呐半晌,汗出如浆。灰衣男人此时也不管吕周了,凑过去想要给厨子打个圆场,却被黑犬直接顶了回来,一个劲儿地皱眉却没法言语。

    香肉铺的规矩是死的,虽然不是不可以略微通融一二,但这黑犬明摆着是来找麻烦的,他咬死了规矩不肯退让,连铺主人都没有办法,更何况他们两个呢

    因为厨子之前已经把所有肉都试过了,此时再无可以回旋的余地,铺中规矩躁动不安。

    “是是。”厨子颓然道。

    话音方落,一声暴喝突然从门口传来“你不是生灵,我这铺子里不招待鬼东西”

    是铺主人赶回来了灰衣男人恍然明悟,香肉铺只做生灵的生意,只有生灵才有躯体,鬼又哪来的肉呢

    这只黑犬竟是个鬼物伪装的,难怪铺子里找不出对的肉来。

    然而铺子主人眼力虽好,之前厨子却已经没扛住应了声。在他大喝出黑犬的身份之前,小将军已经抓住了这其间香肉铺规矩动摇的一瞬空隙,抖开背上的东西。

    那一团黑皮子根本不是个盘起来的黑犬,那就只是张皮,皮里裹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骨头,每一块骨头互相碰撞着,发出咔咔的轻响。

    那骨头一落地,就拼成了一具残缺的尸骨。骨头之间每一声互相碰撞的轻响,都像是在说一个字苦。

    苦啊

    这具落地的残骨说道。

    “苦啊”

    桌上的肉们说道。

    那些已经死去、被洗净切碎、烹饪熟透了的肉,竟好像又有了意识一样

    “苦啊”

    挂在铁钩子上的肉说道。

    它们微微摆动着,像是在挣扎,却怎么都摆脱不了勾穿了自己的铁钩。

    “苦啊”

    厨房里的头颅们说道。

    它们睁开了眼睛,张开了嘴巴,用淌干净血后,变得成惨惨粉白的脸哀嚎。

    苦啊

    死好苦啊

    铺主人脸色大变。

    香肉铺的规矩正在飞快破灭,他手里提着一把杀猪刀,冲着残骨砍来。

    残骨被他砍中,变得更残破了,但那叫着苦的哀声却没有停歇,反而愈加长远了。

    苦啊好苦啊

    桌椅板凳都开始摇晃起来,碗里的肉想跳出碗来、钩子上的肉想挣脱下钩子、厨房里的肉想摆脱案板和刀具。

    太苦了太苦了

    想走啊,想走啊。

    解脱吧解脱吧

    痛苦的肉挣扎着、哀嚎着、悲泣着,把整个铺子都摇晃了起来。

    正在沉迷吃肉的客人们也都被惊了起来。有的还茫然不解,试图把肉塞进嘴里,嚼烂咽进肚,却被嘴里蠕动颤抖的肉刺激到喉咙,又呕了出来。有的已经觉察到不对,一面盖着肉碗,一面怒气冲冲地抬头找是谁打扰了自己吃肉。

    铺主人正准备要他们帮忙,这些吃了铺中肉的客人,都在香肉铺的规则之中,他可以借着这些规则让他们为己所用。

    然而现在,那些刚才被诸多客人们吃下肚的肉,也开始叫起苦来。

    一个个客人脸色大变,连逃都没精力逃,再没有余力去关注周围了。

    小将军也没有干看着,他张开嘴,吐出一枚漆黑的令牌,牌子上银钩铁画的一个墨字

    判

    一道墨色涟漪自令牌上荡开,从香肉铺内,到香肉铺外,包裹了整个集市,又扩散到草甸。

    那些香肉铺外的点心铺子、酒水摊子、泡澡堂子还有里头的主家客人,竟都“破碎”了开,这些躯壳皆为幻境的躯壳,幻境之下是一个个早已身死徒留人间的魂魄。他们都是被吃掉肉后剩下的东西。

    这偌大一个集市,竟只有香肉铺是真实的。

    幻境破碎后,这些支撑起假象的鬼魂们也开始一个个哀嚎起“苦啊”来了。

    香肉铺的老板脸色一变再变,不过眨眼之间,他的依仗就一个个被接连破去。他想要逃,虽然香肉铺于他来说十分宝贵,可这其中一道道往常无往不利的布置现在就像纸糊的一样,他就知晓,自己遇上的是没法对抗的存在。

    然而,那道涟漪已经触到过他。所有触到这涟漪的生灵或鬼类,身上都沾染了墨色。

    判。

    墨色倒叙勾勒出每一个众生的过往画卷,一道道墨迹像在评判功过般书写在每一个人面前。

    吕周看到了那只食肉的老虎,墨色在它皮毛上勾勒出几只幼虎的模样,状若依恋地依偎着它。但这几只幼虎很快又一一跳出了老虎身上,一个个进了它的嘴里。

    吕周打了个寒颤,他一转头,看到身旁那个吃肉的人。

    这个人的过往亦被墨色勾勒出来他来到了香肉铺,吃了一碗香肉,得到了非凡的力量,虽然很微弱,但那的的确确是凡人做不到的力量。

    于是他想要更多。

    可就像灰衣男人说的,打破了凡俗中的想法,才能得到超出凡俗的力量。

    他想吃肉。

    最先带来香肉铺的,是他的妻子。因为妻子是信任他的,所以就跟他来了。他只要说她回娘家了,一时就不会有人怀疑。

    接下来带到香肉铺的,是他的孩子。因为孩子也是信任他的,所以毫不怀疑,爹爹是带他们去找娘亲的,这样也不会很快就被戳穿。

    再之后带到香肉铺的,是他的双亲。因为双亲是疼爱他的,所以就算心有疑虑,还是很好下手的,杀死他们的时候,是很容易的。

    以后再带到香肉铺的,就是邻里与陌生人了。他们虽然怀疑他、警惕他、躲避他,但他已经从肉里获得了足够的力量,可以轻易吃掉他们了。

    这世上,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

    他感觉自己像神仙,那中高来高去,打架时不小心漏下来的一点剑光,就毁了他中了一年的田,也不必在意这些的神仙。

    吕周瑟瑟发抖。

    虎食其子,人食其亲。

    死去的肉和魂魄还在叫着“苦啊苦啊”,在他们的哀嚎里,天地间有一股凡人不可见的浑浊之气聚集了过来,这是天地间的劫气。

    这些劫气受苦所引,聚在这里,也沾染上了墨色。

    那些受判的生灵身周的墨色还在演化着,吕周却已不必担忧。他身周的墨色已经演化完毕了,墨色淌过,旧事当中,几许后悔不安、几许平和温善、几许尴尬难堪、几许得意自豪。墨色一敛,半生所行入脑,明悟自心而起,知晓了功过因果。

    他心中立时复杂不安起来,冀地当中许多习惯了的所行,竟都是错的倾尽全力去供养神明以至于无力奉养父母养育孩子是错的、不顾一切去追寻仙门也是错的

    但在这不安当中,吕周也生出了几分庆幸。他还有寿数在,那些墨色只是将一切都先记下,未来半生他还来得及做许多事弥补。

    但不是所有人都来得及。

    今生的命数虽已被织就,但若行大恶,立时就要有现世报。这香肉铺中的其他生灵,有身周墨色已记尽的,团团墨色一转,霎时化作了地狱景象。刀枪山林、铜锅沸油

    地狱第一次现世,尚不完全,就将这是应死而未死的生灵活生生拉了进去。

    墨色一敛,整个集市竟已变得空空荡荡。

    随着铺主人的消亡,整个铺子也如幻境一般破碎,散成了烧过的纸钱似的片片白灰,被风一吹就不见了。

    草甸仍旧是苍茫的。

    小将军收回令牌,望了一眼吕周,不再理会他,带着死苦之骨与那一大串被吃掉死去的鬼魂走了。

    冀地正在变得越来越乱,殷天子死了,但冀地的主人并没有消失,冀地的混乱被统合在某中隐秘的力量中,因为它的主人要换一个用法来用它。

    但现在,另一中力量恣肆地攻击起了统治着冀地的力量。

    大玄幽邃的眼向这里投来目光,笔尖墨色流淌。

    天地有大劫,滚滚不可挡。

    浑沌做了那开劫者,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

    苍茫天地。

    谁来执掌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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