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天上云层漏开一线月牙儿, 柔和清淡光亮,让夜幕如抖开的黑纱中、造了一点夏日萤火。
    那么多人的仆婢全都惊愕张嘴、舌桥不下,王爷的反应, 突如起来得实在强烈夸张。
    苏友柏先是站回廊上愣住,久久回不过神,直过好须臾,素绢轻声道“苏大夫苏大夫”
    素绢表情尤为复杂。“他们现在还是夫妻, 不是吗”
    仿佛要向男子极力证明着什么。
    苏友柏回头一震,才俊面阵红阵青, 眯着眼, 一副云淡风轻不甚在意, 袖下拳头却早握得死紧。
    素绢自然注意到了,低垂了眼帘,只是叹气“苏大夫, 咱们还是走吧, 只要他们一日还是夫妻, 我们就都拿他无法,是不是”
    苏友柏艰涩长吁了口气。
    只得寞然郁恨寡欢,转身慢慢走下了阶沿。
    “苏大夫再,请您留步”
    素绢忽然慌忙一震, 想起什么,赶紧追过去。
    苏友柏苦涩一笑“素绢姑娘, 你有什么事吗”
    小院夜色昏蒙, 人也已经是渐渐寥落稀少了。
    素绢想了半天,顾左右无人, 便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苏大夫”
    苏友柏“素绢姑娘, 请讲, 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素绢微微一笑,欠了个身,方正色轻声道“苏大夫,您是心悦我家小姐的,对么”
    苏友柏霎时俊面骇然惊惶。
    “苏大夫。”
    素绢赶紧道“如果,不是喜欢的话,那么,您又是以什么名义在咱们王府住这些年,一不求诊金,而不求任何回馈赠予,三还要随时应付咱们王爷那时好使坏的暴戾脾气,而依你的个性,好像,又是不会受这些窝囊气的”
    苏友柏忙道“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把他的那腿医好是天经地义是我的本分”
    素绢笑了“是吗那么,苏大夫背上那些伤请问又是怎么来的呢”
    苏友柏一惊,彻底被问怒了“这不关她的事我、我是说,这不关你家小姐的事。”
    素绢道“苏大夫,你别急,我有说这是和我家小姐有关吗我现在,不过是很想从你嘴里套出个真话来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小姐、你很钟意于她”
    苏友柏目光躲闪逃避,赶紧道“你这样说,诋毁我不打紧,但侮辱毁了你家小姐的名节清誉就实在太过分放肆了”
    素绢道“我家小姐的名节清誉自然重要,但是,假若她和现在这位丈夫合离了,就不是有夫之妇了,而是一个自由身,难道不是吗”
    苏友柏瞳孔大骇,一时间,被问得步步逼退,心跳如雷,不知如何形容时下心境。
    厢房中,层层璎珞珠帘甩动摇晃不已。
    男人自那样气势汹汹将蔻珠扛了回房,往床上一丢,表情模样如要吃她一般,脱衣服、三四两下扯腰带蔻珠开始时自觉受辱,挣扎、抓咬,忽然,她也抖着肩,捂着脸,笑了。
    她明白了
    一瞬间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男人今儿晚上喝了些酒,都说,酒能发疯
    不,他可不是发什么疯,他是借酒狂吐这几年的躁郁、受辱、憋屈,最最重要的,是自尊上的打击。
    她看着他那么亟不可待俯身亲吻要她,俊面潮红,呼吸紊乱,渐渐地,蔻珠也不打算做任何抵抗了。
    男人与女人、尤其夫妻间的这种“厮杀交战”,你抵抗了,便是一种受辱。
    类似于一个施暴者、和受暴者间的不平等关系。
    但是你躺平了来好好享受,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这种事,他憋屈,她何尝也不委屈可怜
    他一次次掐着她细腰粗蛮肆野地要她,蔻珠迷醉惺忪的眼波、也随之久远恍惚
    他们成亲了也不知好久,男人始终不肯接纳她、要她挨近、或者要她来服侍照顾自己。
    说起,这还是要归功于自己当年脸皮够厚够无耻,有一天深夜、他刚洗浴完毕,紫瞳小心翼翼服侍他上床然后就轻手轻脚退下了。
    蔻珠后来常想,得多亏了紫瞳的暗中相助看来要接近他,首先要打动他身边的小心腹果真是管用的。
    她一身薄纱弊体,把自己打扮得既像仙女、又像隔盘丝洞里的女妖精,轻轻撩开帘子、走近了男人床畔那个时候,可以说,蔻珠自觉把她一生,尤其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名门闺秀大家小姐的放浪、无耻、卑微、下贱,淋淋漓漓施展到极限尽头。
    好在他当时也算满足无比了
    事毕,带着一种极致恨的惬意与满足,用一双复杂放光清亮的幽深黑瞳凝视着她,俊面潮红,缓缓地闭上眼,从胸口长吐了一气
    原来呵,他还是个正常男人,如此看来,连紫瞳那个会走路的小畜生也不定及得上他。
    他笑着,笑得越发扭曲、骄傲而阴鸷。
    这天晚上,他一次次地狂放纵情,蔻珠舒舒服服,闭着眼,就一次次地放肆了躺平享受。
    她欠了他,这种事,他其实何尝不也欠了她。
    做个女人,可真好啊
    居然还有这种滋味,那种被压制带劲儿的爽感。
    更深夜尽,眼见着桌台上一截截红蜡烛从方才寸许、快燃没到尽头。
    也不知这天晚上此俩夫妻统共闹了有几场,大汗淋漓,都如从河水里刚刚捞出来一样,各有各的餍足,彼此嘴角俱衔着轻松满足的惬意。
    墨发交缠着,她的头枕在他手腕,虚虚闭着眼睫。
    他的唇并且忽然不知何时凑过来,在她汗湿额头,轻轻“啵”地一声,他吻了她。
    蔻珠五官一下子抽搐战栗着,全身四肢百骸、僵硬在这突如其然的、男人亲吻中。
    他第一次吻她
    真真说来惭愧好笑,那么多年了,哪次事毕,不是像个工具人被他事后餍足了、顺手不耐烦地一推。
    而他现在居然吻她
    吻她
    第二更
    男人最近时日仿佛是要将积蓄多年压抑、男人雄风给统统发泄出来,白天对蔻珠缠闹不休,夜里就更不消说了。
    当着很多下人面丝毫不避嫌,只兴致一上来,把女人或抱或扛,背着拽着,就又弄回厢房,蔻珠直觉这两天腰也快断了,路都走不稳。
    事毕两人仿佛都有种餐后吃饱喝足的剔牙惬意。
    男人腿痊愈以后,就跟换了个人,不顾苏友柏劝阻,至于骑马,跑腿,练拳,爬山,学习游泳样样不落。
    这天,又是个傍晚,平王又一次被老皇帝召见进宫,也不知父子谈些什么事。
    “王爷”
    回毕,雍容闲雅、身形俊逸的美男子,站在月下灯影迂回长廊。紫瞳静静走过来报道“王妃说,烦请王爷您这会得空去听雨轩小酌一回,今夜,她有很重要的事打算跟您商量”像是担心他不去,紫瞳忙又笑道“王妃说,这次的事,无论怎么样,请您好歹赏个脸吧”
    平王细想,估计是女人想玩什么新鲜情趣花样,回想两人最近床帷间事种种,不觉嘴角翘起,点头,颇为惬意赏脸轻嗯一声。
    听雨轩台阶前栽种一丛翠玉芭蕉,昨儿晚上一夜雨后,今日檐下还滴着断断续续雨水,那断续的雨水如大小玉珠溅在蕉叶,一会儿便又顺着叶尖轻轻滑到地面去了。素绢目光迟疑看着窗外的雨滴,思想什么,她仔细地布菜、摆碗筷。蔻珠今日打扮尤其隆重,她对素绢说“一会儿他就要来了,我跟他单独聊,你先下去。”
    素绢道声是,赶紧收拾完毕轻轻退下了。
    蔻珠眉眸怅然叹了口气,外面,月亮钻出云层,居然又是个满月,她突然生出一种惶恐,但凡月圆月满,就总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即将面临不知哪来的亏损祸乱。
    “王爷。”
    蔻珠欠身,他好歹还是赏脸来了。
    盏茶的功夫,平王李延玉负手孑身果然来了,他一撩衫角,潇然入座。“什么事”
    蔻珠对坐盯着他注视良久,“王爷如今,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妾身都快要不认识了。”
    平王轻眯星眸,从酒桌豁然端起一白玉酒盏,仰首喝了口。“快说。”
    他很不耐烦,“本王最近有很多事要忙。”
    可没功夫陪她在这里悠悠闲闲谈情说爱。
    蔻珠晒笑“妾身知道王爷事多繁忙,不过,王爷最近就是再忙,也要抽出一点时间功夫来,因为妾身今天,要找王爷所商量之事实在重要”
    “重要到,涉及你我将来的一生。”
    平王立时怔然,方慢慢放下手中杯盏。
    蔻珠起身缓步慢走至轩馆窗前,抬头凝视漏窗外那一轮金乌。
    “算起,妾身与王爷自总角就相识了别的夫妻,这样可以称之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妾身每每读至李白的那首长干行,读至那一句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她一边说,眼泪潸然簌簌滚落“就忍不住心酸悲凉那诗,写得真是太美太美了”
    她摇头,转过身,伸袖擦拭自己眼角。
    男人似心有触动,却故意不去看她那脸。“我们两个不算。”
    他寡情寡义,硬着心肠,说。
    “是不算”
    蔻珠亦颔首赞同说道“以前,我姑母老常给我说,她虽贵为一国皇后,圣上也很尊重她,而面对圣上的尊重,却也不是靠着她的算计得来她告诉我,人啊,这辈子,再聪明,再会算,可算得过机关,却算不了命盘算着算着,总以为什么都算计好了,却不知哪天哪日,头顶一片乌云砸下来,而你呢,呵,所有的算计覆灭毁于一旦,所以人呐,是斗不过天的不要忙着和老天爷耍横”
    “做人,还是要有一颗赤子之心比较好。”
    接着,她又一顿,娓娓又道“这话是真的在没将王爷您弄坏以前,我以为,我当算是个十分圆满的女孩子,虽母亲去得早,到底后娘没有亏待过我,相反,比之亲女儿还要疼还要宠溺;我父亲是开过名将之后,又被圣尊策封为大将军王,我被无数人就那么疼着宠着,甚至于父皇的大腿膝盖,我都有去做过的,他说我长得很乖巧很可爱”
    “呵,可笑的是,我当时以为自己真的很讨人喜欢,真的可爱乖巧,便越发骄纵得没边际了”
    “吁谁说不是啊想起我的童幼年时光,总会觉得就像一朵绽放着娇艳红瓣儿的牡丹花,唯一的忧愁,是站在对面的那个男孩子就是王爷您,很讨厌轻视我的样子”
    李延玉不自觉伸手,揉自己鼻梁骨“罢了罢了,不说了,本王不想过来听你絮叨这些。”
    蔻珠却自顾自地,仍说“可谁知道,我的年少时光,从白的那面,骤然翻到黑的那面,就连一点预兆、一点承转启合都没给我”
    “王爷”
    她哽着“咱们两个,都是被老天命盘给耽误的两个人,命运让我们老早相遇,又老早地结出孽果,谁都没有算到过,你没有,我更没有”
    “咱们这辈子,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多少不幸运的故事呢我对我俩的前途命运,一点信心也没有。”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也是我最怕抬头看这窗外满月的缘由现在,您好容易痊愈了,阿弥陀佛,也是老天爷开恩。”
    “但是,我总觉得咱们两个人,路既走到这里,差不多是不是可以告别了要不然以后”
    平王冷眯眼“告别什么意思”
    蔻珠郑重一撂裙摆,跪下“王爷,是我欠您在先,我给您道歉,说对不起。”
    平王震住。
    她轻轻又一磕头,尔后抬头泪眼婆娑“那天,我问王爷,如果这次真的可以站起来走路,你最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她泣然一笑“你说,你想爬山,跑步,看遍山川,走遍大漠,天涯海角,都任你行走”
    “其实,我还没认真告诉过王爷,对我来说,这辈子最最大的梦想,何尝不也是这样呢”
    窗外阵阵夜风吹着芭蕉梧树,有叶子在片片抖动飞舞。打个璇儿,好几片落叶飘进漏窗格里。
    蔻珠静静站起身来。
    平王用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沿边,指头蜷曲轻叩。
    蔻珠续道“王爷,咱们俩个,就此结束吧您把我休了也好,和离也罢我们两个,总之不能再绑在一块儿了。”
    “我们俩,是孽缘”
    总之我们不能再绑一块儿
    平王右手指轻敲点着桌面,仔细品咂这话。以至还有那句“休了也好,和离也罢”
    他的眉心突突跳起来,太阳穴也像被人拿针狠狠刺了一下。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她用那样赤城平静坦然的目光专注凝望着他,在等他作回复。
    他豁然从凳子上一立而起,操起桌上那盏白玉杯往地一砸。
    玉瓷碎裂之声分崩离析,惊人心魄“和离就和离”
    他冷哼,闭上了眼,努力让胸口平缓调整呼吸。却不知为何偏那胸口、越发一阵阵抽疼得紧。
    和离就和离可不是,本就应这样,他们两个,早就该大路两边,各走各的。
    他一直烦她,那么厌她,不喜欢她,以前是她死乞白赖非要嫁给他,看她日常小媳妇模样,种种委屈求全,伺候他这样那样的。
    现在,平王李延玉也自知女人把自己所谓的“罪债”赎完了。她赎完了他也站起来了。她也不会再继续对他死缠着不放手了。各得轻松太平。他们两个,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的这样子多好。
    平王点点头好,很好
    他逐渐也变冷静下来了“好和离吧本王同意你选个日子。”
    蔻珠莞尔露齿笑了“那,多谢王爷成全”
    跪地又是郑重感恩一叩首大礼。
    蔻珠后又一壁将早已备好的东西物件儿拿出来
    是个镶嵌螺钿花纹的红木长条匣子,她用葱般手指轻打开了盖,是和离书“王爷”
    蔻珠把那用红细线卷起捆扎的和离书双手高举,慢举过了头顶,递给男人道“这封和离书,是需要王爷您亲自签字盖私印的,只要您盖完了印,然后烦请前往宫中面圣求陛下一趟,看能不能求得父皇老人家同意妾身是想,父皇他对这事儿应当是同意的时下,妾身的家族不但衰微,已经彻底没落,妾身早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曾经的袁氏大族,早已凋敝散尽,王爷如今双腿既好了,前途也许指日可待,而陛下说不定会重器重于您到时候,可能会有新贵良配,由着殿下您万般挑选”
    她口齿清晰利落、很果断说完。
    缓抬起头来,不止帮他分析以后前途后路、新贵良配诸事,就连若是陛下不同意等麻烦事也思考周全了。
    平王手指微颤,也不知是怎么接过那封和离书,面无表情盯着她看,盯了须臾,把扎在上面的红线绳用手一扯,抖了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字体柔美秀丽、婉约清雅,是用以前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又以诸多深情并茂的字眼,上写
    “吾与嫡妻袁氏,夫妇缘分尽此,日常相看,厌之如稻鼠相憎、狼羊一处,现既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不如各还本道;从今以后,各自嫁娶,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李延玉阅着览着,那手和眼皮越发抖得个厉害。
    “稻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解怨释结、各自嫁娶”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从今以后,各自嫁娶欢喜
    又,她想要嫁给谁
    好一个“稻鼠相憎,狼羊一处”
    他阴测测笑了,脸上如黑云密布,转而又板着张俊脸“让我签字盖印倒是没什么问题”
    蔻珠眉眼沉静看他。“那么依王爷之意”
    平王声音冷如坚冰道“但是,我早说过了,本王这会儿繁忙,实在吝于时间来处理这些日常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情”
    蔻珠立时再也忍不住气急,亦冷着脸,提声质问“王爷,这对您来说,算是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吗”
    简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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