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被这没完没了的恶作剧整怕了, 云知也不至于反其道而行之。

    只稍想,他是个曾因“追求女生”被兄弟插刀的人,听到厌烦之人如此误会,当恶心透顶, 避之不及。

    虽不指望靠这样三言两语令他收手, 想来相似的把戏是不会再用了。

    凭直觉, 云知觉得傅小爷坏的不算低劣, 适才找来吓唬她的混混,也并非真正的流氓痞子这傅小爷看着跋扈, 捣乱时竟还留了点底线,云知也就掂量着糊弄回去便是。

    尽管不是长久之计, 但等到校长回归, 姓傅的应该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了。

    想到沈一拂, 云知又不免心神不宁起来,足足半个多月, 他没有去过沪澄,也曾旁敲侧击向大哥打听过, 据说是请了个大长假, 实验室的人都没见过他人。

    这一假, 请的也未免太长了些。

    不论是沪澄公学还是大南大学,以沈一拂的职务分量, 都不该抛下这么多烂摊子不管。

    他既然都和家族断绝来往了, 还有什么事能令他抽不开身呢

    云知愈发意识到对他的了解微乎其微,连试想都不知从哪处分析,念及于此, 她又怒己不争地捏了把脸颊, 心道说好了只把他当成寻常的甲乙丙丁, 多管闲事作甚

    回林公馆时天还没黑,云知一如往常来秋千架上学口语,这个点花园里头没人,她的声音也相对放得开。

    上海既有十里洋场之名,对英文的重视自然远远高于其他地方,连幼儿的启蒙读物都教写abc,更别提沪澄了英文老师格朗德是纯种的英国人,教材方面还专程请了中国公学的名家周先生协助编写,不似其他学校那样使用笨拙的汉语注音法,而是将日常生活、趣味轶事融入阅读之中,来勾起学生的兴味。

    可对于云知这样零基础、连课都听不明白的人,如何能读懂这样高标准的教本

    倒是提过请外文老师的事,但大伯母时而说熟识的老师已移居外地,时而又说这两年的家教市场太过混乱,谁谁家又遭了洋贼,最好能找个知根知底的大学生来,等伯昀得空了让他帮着找找。

    且不提伯昀忙的来无影去无踪,云知并非没见过大南学生的学习强度,晚自修都是要点名签到的,大部分人自个儿都学来不及,哪还有空出门打零工的

    她估摸着大伯母是不舍得费这笔开销,如果为这点小事专程电话祖父,大伯那边自然不悦,指不定还要担个“不懂事理”的名声。

    眼下,也只能去找些“笨拙的汉语注音本”,艰难地从“好、欧而得、阿尤”开始自学。

    她机械地念着一鳞半爪的词汇,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噗嗤”一声轻笑,一回头,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女孩。

    目测比自己长了好几岁,一身鹅黄丝质衬衫,五官深邃,像湘粤那带深眼窝瘦脸颊的款,乍一眼瞅着倒是很有精气神。

    云知不认得她,看她端相着自己,想是笑话自己蹩脚的英文发音,不由微微发窘。女孩站秋千边上看了书本一眼,说“你得先学好国际音标,发音的注释最好还得自己标,而且每个词儿最好先听到标准版,脑海里才有印象的。”

    没想到这陌生的姐姐一上来就认真说起了读法,云知怔了怔,“音标”

    “嗯,虽然各国的音标都不太一样,留学英格兰的应该都读过正音辞典,你可以问问。”她说“对了,去年巴黎进来了一批正音机片,现下恐怕买不着了,你可以关注申报或是英文周刊,如果有刊登预约广告,记得第一时间去中华书局定。”

    云知听的似懂非懂,看得出她说的都是干货,忙问“那正音机片究竟是”

    没来得及说完,不远处有个穿西服的中年先生往这边喊道“孟瑶”

    “来了”这个叫孟瑶的姐姐冲那边挥了一下手,“我爸爸找我了,再见。”

    她绕开喷泉池,匆匆奔向停车棚,等云知快走几步跟过去,发现林赋厉以及楚仙她们都站在别墅台阶上,一边招手一边目送着轿车开出林公馆。

    幼歆一蹦一跳过来,“欸,孟姐姐和你聊什么了”

    林赋厉回到大厅内,云知说“也没,她听我口语不对,指正了一下。这个姐姐是谁啊”

    幼歆嘴快道“她是大伯收的干女儿哩。”

    “干女儿”大伯还嫌家里闺女不够多么

    楚仙说“之前我们两家关系好,孟瑶姐又是大姐姐的同班同学,有次爸爸和孟伯伯喝高了,也不知怎么就说起收义女的事了。”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也就是名义上的。”

    云知敏感地抓住了重点,“之前关系好,现在呢”

    幼歆道“交情总是在的诶,三姐,我刚才经过客厅的时候听了一点儿,孟伯伯这次来是来借钱的对吧”

    楚仙语气轻飘飘地“无事不登三宝殿,开场白不就是说资金周转不灵么。”

    “爸爸说他们家是得罪了银行的大人物,一夜间倒了好几家厂子呢”幼歆颇有感触“你看没看到她的皮鞋,鞋头都磨那么旧了,搁以前哪里穿的出来呀。”

    云知忍不住问“孟瑶姐也是留洋回来的么她看上去年龄不大啊。”

    幼歆道“孟姐姐比大姐小三岁,可是十七岁就考进宾大的天才呢,早些年听大姐姐说起她们在伦敦上学,孟姐的衣裳一整个月都不带重样的呢。”

    楚仙睨了她一眼,“瞧你个没出息样,就惦记着瞧人穿的鞋子衣裳,你学习有她一半好,三婶婶可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啊。”

    幼歆不甘示弱“你说我惦记,自己不惦记么去年你那条湖蓝色的旗袍不就是照着她的样式做的么”

    楚仙拽了一下幼歆的马尾辫,“那是我自己喜欢的,和别人什么相干”

    “仔细你的手劲”幼歆哎唷一声跳开道“我心里有数,你啊就是看人家道中落了,不稀罕跟风了呗”

    “少以己度人了”

    两姐妹一递一声拌着嘴,云知哪里劝的住,思绪默默飘到别处这位孟姐姐推荐的正音机片,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次日大早,许音时端着两瓶豆浆坐下,一瓶递给云知,“正音机片就是留声机片呀,我只知道做消遣的音乐片,英文学习的我就不了解了你怎么不问问你姐姐呀”

    “她们也不晓得。”云知发现豆浆是冰镇的,眉头一蹙,“你怎么老是一大早喝冰的”

    “我体热嘛。”许音时吐了吐舌头,“要不你去问问格朗德先生”

    云知还真去问了。

    格朗德表示知道“只有中教的学校才会买来授课的,e don't need。”

    连英文教师都没有的东西,其他教师更不必说。云知的心思都放在留声机片上,连傅闻有没有上门找茬都没去留意。

    她没察觉,宁少却因为傅闻的安静而困惑。

    据那一二三四号跟班说,书被截胡的事傅闻已经知情,但他没有发飙,甚至没骂句脏话,反而一声不吭地上课、下课,课间的时候坐在位置上看书本发呆、偶尔问人很奇怪的问题,整得那几个心虚的愈发害怕,总觉得傅小爷像是要憋什么大招要把所有人都生吞活剥了。

    宁适闻言,皱了皱眉头“他问你们什么了”

    “问,问我们是不是都觉得他言不由衷”

    “什么意思”

    “不知道。”四号说“不过宁少放心,我们没有暴露你”

    宁适嗤笑一声,转悠着指尖的钢笔“说呗,当我怕他啊。”

    “那是。”三号道“只是降低防备,也有助于宁少的追求事业嘛”

    深蓝色的墨在纸上晕开,宁适冷冷道“是要我收回邀请函么”

    三号和四号连忙撤了,一旁的周疏临和祁安笑得颇欢,宁适踢了一下桌子“笑什么”

    周疏临“没笑你。”

    祁安附和“就是,我们只是在笑司马昭。”说完,两人又同时笑出声来。

    宁适无视他们,周疏临对祁安使了个眼色,祁安说“喔对了,我刚在办公室看到林家五小姐找格朗德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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