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要是再重感,下次喊庆松看病,他就不来了。”

    她哼了一声。

    “你不喝的话,我就喝了。”

    听到“咕嘟”一声,她连忙起身制止,接过碗,一口气喝光,看他嘴角噙着笑,瞪过去“谁让你乱吃药”

    “帮你尝尝温度。不生气了”

    “我没生气。”至少没生你的气。

    “现今时局不稳,不止是我的父兄,潜在的、看不到的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今日骆川那儿的报纸你见过了,一粒子弹、一个路人甚至是一道菜,都随时能夺人性命,我不敢放你离开我的身边。”他道“但若昭告天下,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妻,他们出手之前需得掂量后果。”

    云知抿了抿唇。

    “这是于理。于情,本也是我望穿秋水。”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却沉甸甸的。

    岂会不知他的深情可眼睁睁看他将要再度穿上戎装,心里是满满为他不甘。

    他对科学的热情,丝毫不亚于伯昀他们

    刀光血影、战场厮杀,那本就不是他的志向。

    偏生她也无能为力

    “原本你若是不愿,纵是我再心急,也该等你,但今日,确有事急从权的考量。”沈一拂说,“这一点,我不愿瞒你。”

    一句“不愿瞒你”听入耳中,叫人心都听软了。

    哪怕知道她听过后会不开心,他也不愿骗她、瞒她。

    两人间隔一臂之距,恍惚间,好似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也是。配合着他,伴在他身侧,除此以外,也帮不上更多了。

    至于林公馆,反正大伯三伯他们也没有把她当成家人,现在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我也没有不愿意。”她说“我就是觉得好像来了一趟北京,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沈家留给她的记忆和创伤是刻在魂魄上的,更不要提两天前的那一夜了。

    她到底还是不安。

    想嫁的是沈一拂,不是沈家。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会找好宅邸,完婚后第二天,就搬出去住。”

    云知看着他的眼,这回,是下定了决心。

    她揉了揉鼻子,“不就是结婚,一回生,两回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祖父那儿,要想想怎么说,之前也没打过招呼,我就怕他不同意还有小七”

    比起林瑜浦,祝枝兰才是最不可能答应婚事、且无法预测反应的那个

    “等见过你祖父,我们就回上海,”他淡淡笑“小舅子这关,总是要过的。”

    然而,没等他们联系上林瑜浦,次日沈一拂却得来了另一个消息林瑜浦两日前已从天津到京城,却在宴席中让几个王公大臣给扣下了,不确定是以什么名目,只知人被软禁在东交民巷的公使馆那一带,明面上视如上宾。

    之所以得知此事,是因那遗老中的头目组了个饭局,专程邀请了沈邦,沈邦看过参席名单里有林瑜浦的名字这几日二儿子总念叨,他本就有意拜会一下这位准亲家,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

    得知后,云知急得在屋里团团直转,“他们为什么要找祖父的麻烦”

    “邵英、褚龄这些所谓的贵族,表面上还是显宦之家,实际上已经坐吃山空、日趋潦倒,而内务府的人在全国开起了古玩、当铺店、拍卖行,日进斗金。”沈一拂说“久而久之,这些遗老大臣自然心中不甘,只是他们拿不到内务府太监中饱私囊的证据”

    “那与祖父有什么关系”

    “你祖父过去几十年常与宫中来往甚密,虽说现在有隐退之意,但内务府这些生意扩散出去,到了江浙一带,只怕大多是要过你祖父的手也不知这些人从哪得到你祖父来到北京的消息,他们扣了人,自是希望你祖父能向宫里揭发内务府的弊端,这自是难为人的差事,即使你祖父不同意,要想平安离开,最终还得交保护费。”

    云知哑然片刻,“那意思是,只要交些钱出来,就能放人么”

    沈一拂叹了一口气,“那就要看如何定义这个些字了。若是一个两个,倒也就罢,听闻这次饭局邀请了十数人,包括我父亲在内,只怕这笔数目只多不少。”

    云知六神无主了,“可是祖父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支持大哥他们的研究,那一笔笔款子打过去,都是有去无回”

    “这些都没过明账,只有我们知情,外人并不知情。”

    沈一拂也觉得棘手。

    本欲安排林瑜浦与父亲见一面,谁知临时又生了变数,当务之急,需得先解林瑜浦的困境

    他心中有了计划,同沈邦要求带他一起出席。沈邦起先是惊讶,在他的印象中,沈一拂肯和他一起出去见人的次数都少之又少,再一想就砸吧出了深意看来老二当真是喜欢那林家小姐喜欢得紧,都肯为了娶她不惜辞掉学校的工作,重回军营;那为了救老丈人于水火,出席一场宴会也就不足为奇了。

    实则,此前沈邦愿意考虑这场婚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林家曾是江苏四大财阀之首,且据他调查,林瑜浦对这个孙女也是宠爱有加,若能联姻,于沈家而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从沈邦的角度来说,这么一个香饽饽他当然不愿同那些老狐狸分而食之,如此,沈一拂提出的请求,他自是一口答应。

    沈一隅得知此事后,自是气得在自个儿屋里跳脚。

    若说之前被罚禁闭只是令他心中焦躁,这一次父亲只带弟弟参加此等宴席,无异于告诉那些将军、政要自己的嫡子回到身边了,这岂非是狠狠给他沈一隅甩了个大耳刮子

    若非是副官苦苦相劝,他早冲到父亲那边去理论了,好在冯匡消息灵通,打听到了那林家小姐的祖父林瑜浦也在宴席名单中,他才冷静了下来。

    “依小的看,这回老爷和二少爷是一条心,都想把林家那位老头儿救出来,若大少爷这时候去拣二少爷的刺,怕老爷更会迁怒于您啊。”冯匡劝道。

    “总不能由着他们去吧”沈一隅冷哼一声,“之前是我小瞧了这个弟弟,没想到他这么多年的坚持竟会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招破功这场婚事要是就这么成了,他们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只怕到时爹就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不孝子了。”

    “爷莫急,此事也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冯匡哈着腰,小步向前,给出了个主意。

    沈一隅拨动手中的佛珠,蹙起了眉头,“这么做若是叫父亲知晓”

    “这回咱们借别人的手,做的隐蔽些,老爷断不会怀疑到爷身上的。”冯匡道“二少爷那般喜欢那位姑娘,到时候定然也会带去,东交民巷那一带本就鱼龙混杂,什么洋人日本人都有,纵是发生一些意外,又何足为奇”

    见沈一隅面露松动之色,冯匡又道“也不算害人性命,惹不出多大的乱子,到时就是要查也是查不出来的”

    沈一隅犹豫片刻,拧出了个笑,“行,姑且试试。”

    要说东交民巷,除了六国饭店之外,北京饭店既被誉为“远东第一酒店”,自是京中外来宾客的下榻首选。尤其过了傍晚,来此餐饮、娱乐的公使、政要不胜其多,大堂的服务生常常忙不开手脚,但凡遇上尤为要紧的贵客,服务经理会亲自出门相迎。

    便如此刻。

    豪车上下来一个身着京绣缎袍的男子,戴着加绒的瓜皮帽,脸上架着个浮夸的圆式墨镜,大雪的天手里还揣着一柄折扇,扇子上缀着五珠翡翠流苏穗子,就这么步入饭店的功夫,扇柄就在指尖转过一轮。

    他一进门,就有不少人抢在服务生之前迎上前去,有热情打招呼的,有帮着拎包的,也有主动勾肩搭背的,再仔细看,里头好些个都是京城中有名的贵胄遗少。

    “七爷,可算等着你啦”

    “叫什么爷,人七哥风华正茂,这有一年没见了,人反倒年轻了。”

    “嗐,又开始瞎吹,咱七哥眼镜都还没摘呢。”

    “嗬,就这派头,搁老远就瞧见了,不过七爷,不是说好中午就到嘛”

    “可不是郭少一大早就把我们几个叫来,生怕你早来,瞧不见我们”

    祝枝兰摘下墨镜,笑问“怎么,这一个个话里有话的,是怪爷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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