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医院去。

    宁舒让跟过来的谢成成和方瀚宇回班里,打算自己带秦可去医院。

    谢成成不愿意走“秦可块头这么大,宁老师您一个人肯定不行,我陪您去吧。”

    宁舒吃力地把秦可扶起来“不行,下午有数学和英语,谢成成你的英语期中考试连平均分都没到,方瀚宇你数学好像没及格吧。”

    “都别想着找借口不上课,预备铃响了,赶紧走吧。”

    谢成成只好说道“那我去叫严老师吧。”

    宁舒摆了下手“不用。”她知道,严乔根本不在学校。

    宁舒带着秦可上了出租车,在车上给他的父母打了个电话。

    到了医院,宁舒跟秦可的妈妈汇合,带着孩子做了检查,医生安排了阑尾手术。

    秦可妈妈一个劲对宁舒道谢,宁舒见情况基本稳定下来,秦可的其他家人也陆续赶到了,她便先走了。

    临走之前宁舒不忘对秦可说“手术做完在家里休息也别忘了学习,林婷家是不是离你家挺近的,让你同桌把发下来的作业和卷子给她,请她带给你。”

    “不要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玩手机,多做点作业,又不会的题目可以打电话问我。”

    秦可同学生无可恋地点了下头“知道了,宁老师。”

    宁舒走出医院大门,上了一辆公交车。

    车上的车载电视正在播放本市新闻,有学生家长向教育局投诉,说自己读初中的孩子被教导主任辱骂,骂得很难听。

    家长认为这样的老师不配当老师,要求教育局和学校给个说法。

    记者连线学生家长,电话里传出来家长的声音“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女儿有错在先,她不该偷期中考试的卷子,对于这方面,学校要怎么处分我都没有意见。”

    家长的声音愈发愤怒“但你一个老师辱骂学生,说人小时候偷东西,长大了还不得偷人,你们听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这是人格侮辱”

    宁舒想到上次带严乔回家,听到徐美兰讲的那通电话。

    如果没有意外,当事教师应该就是徐美兰。

    宁舒拿出手机,调出徐美兰的电话,想问问她怎么了,就像小时候她摔倒了生病了,会被徐美兰抱起来细声安慰一般。

    她最终也没有把这通电话拨出去,这件事情的的确确是徐美兰错了。

    从爸爸出轨那次以来,每次遇到关于小偷的话题,徐美兰的情绪都不好,对她尤其不好。

    她其实一直都想劝徐美兰去看看心理医生

    宁舒收起手机,转头看着窗外。

    这儿是市中心,又是医院门口,高峰期的交通一向拥堵,从她上车到现在,已经六七分钟了,车子还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车窗外面是一排餐厅,快餐店居多,吃饭的人也很多,都赶着看病或陪人看病。

    只有一家环境很好的港式茶餐厅人少一些。

    隔着餐厅橱窗,宁舒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一睁开,看到的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严乔斜靠在椅子上,对面是红莓那位风情万种的老板娘。

    林秋涵脱掉了外套,穿着一件黑色一字领毛衣,雪白的肩膀露出小半,长卷发披在肩后,长腿交叠,翘着二郎腿,黑色高跟鞋又尖又细,鞋尖险些蹭上对面男人的裤腿。

    她正笑着对严乔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宁舒看见严乔偏过头笑了一下。

    宁舒呆呆地看着,直到公交车开了出去,那副画面开始倒退。

    她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口哨,拿起来放在嘴里,没吹响,因为这是车上,是公众场合。

    更因为她知道,就算吹得再响,他也不可能听见,更不出现在她面前。

    公交车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宁舒往回家的方向走。

    她的脑子昏昏沉沉,一方面不相信严乔会背着她跟别的女人约会,另一方面又在想,要是他真的变心了,抛弃她了,她该怎么办。

    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她放假之前还有道阅读理解没讲完,那是重点题型,万一高考考到了怎么办。

    红莓奶茶店门口停着一辆送货的车,工人搬运完,拿出一张资料单,冲店里喊了声“老板娘,货清了,签一下字。”

    奶茶小妹从店里跑了出来“我们老板今天去医院了,我来签。”

    工人随口聊道“怎么去医院了,要紧吗”

    奶茶小妹签好名“不要紧,就是普通的感冒。”

    宁舒走了过去,把得到的信息串联起来,普通的感冒,严乔带林秋涵去医院看普通的感冒。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家,在家门口看见了徐美兰。

    因为被家长投诉,电视台曝光,事情闹得有点大,徐美兰被暂时停职了。

    宁舒打开门让徐美兰进来“我看到新闻了,您这几天好好在家休息,就当给自己放个假,等学校的处置下来再说吧。”

    徐美兰一听就恼了,满腔怒火找到了发泄口“我又没做错没说错,学校凭什么处置我。”

    宁舒给徐美兰倒了杯水,不想跟她谈这个问题,因为没法谈。

    徐美兰情绪激动,她自己也不在状态,满脑子都是在医院门口看见的严乔和林秋涵吃饭的场景。

    她看得很清楚,严乔脸上的笑很温柔,偏着头笑的,带了几分羞涩。

    那是恋爱中的男人才会有的。

    徐美兰想到今天过来的目的,语气毋容置疑,像在下命令“你跟严乔还是分手吧。”

    宁舒皱着眉“我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哪怕亲眼看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想到了不理他,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始终也没想过跟他分手。

    徐美兰把包放在沙发上,走到宁舒面前,眼里涌着没由来的恨意,声音依旧带着威严“他跟一个小偷在一起,说那个小偷是他的朋友,家人,我们家没有跟小偷做朋友的道理。”

    宁舒皱了下眉。

    徐美兰把当年赵宇杰偷面包的事讲了一遍。

    宁舒想到昨天在青柠门口,赵宇杰一看见她和严乔就躲。

    她解释道“这件事严乔跟我讲过,赵宇杰不是小偷,他是个很好的人,帮助过我班上的一个学生。”

    徐美兰突然想到了什么,紧紧盯着宁舒的眼睛看“你跟妈妈说实话,当年带着那个小偷逃跑的人是不是严乔。”

    宁舒继续解释“他们没偷东西,是您的袋子破了个口子,面包掉了出来,他们才去捡的。”

    徐美兰认定了赵宇杰和严乔是小偷,语气毋容置疑“你必须和严乔分手,这事没得商量。”

    宁舒紧紧抿着嘴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我不会跟严乔分手的,就算他是小偷,是杀人犯,我也不跟他分手的。”

    徐美兰用手指了指宁舒,气得脖子通红,直接喊宁舒的大名“宁舒,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连基本的是非观都没有了是吗”

    宁舒被徐美兰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多年来形成的条件反射,在家里小心翼翼惯了,只要徐美兰一大声说话她就害怕。

    徐美兰看见宁舒吓得抖了一下,很满意她的反应,语气稍微软了一些“这套房子看起来的确很好,但你别忘了,他还有个弟弟,房子有他弟弟一半。说是弟弟其实就是养儿子,养了个拖油瓶。”

    “再说了,他一个体育老师,工资恐怕还没有你高吧。”

    “听妈妈的话,跟他分手,离那些小偷远一些,妈妈不会害你的。”

    宁舒抬起头来,声音依旧很低,只是人不再吓得发抖了“礼礼不是拖油瓶。”

    严乔说严礼的礼是礼物的礼,是上天留给他的礼物,还是她的彩礼。

    徐美兰本来就因为学校要处置她的事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耐心有限,见宁舒不听她的话,火气顿时窜了上来,吼道“你是不是不想回家了,你干脆滚出家门算了”

    徐美兰知道宁舒最怕的是什么,她最怕的是没有家。

    宁舒低着头,垂着眼睫“妈妈,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像是早已经知道答案,以为不说出来,就不存在。

    她自欺欺人了那么多年。

    徐美兰皱着眉“只要你乖乖的,妈妈就不会讨厌你。”

    “那能像小时候一样疼我吗,给我买进口巧克力,生病了会守一整夜,会唱歌给我听,”宁舒抬起头,眼泪不断往下流,“妈妈,能吗”

    徐美兰果然给不出任何承诺“你妹妹上高中了,正是关键的时候,你已经长大了,学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吗。”

    宁舒擦了下眼泪,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您能抱我一下吗,就一下”

    徐美兰慢慢往前走了半步,伸出手,还没抱到人,喉间突然涌上来一股呕意,恶心得差点吐了出来,转身在一旁干呕了几下。

    宁舒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也被无情碾碎,再看向徐美兰的时候眼神变得悲恸,像被抽走了灵魂“妈妈,您是不是觉得我挺恶心的。”

    徐美兰往后退了半步,她从来没在宁舒眼里看到过这样的神情,有点慌张地说道“我没那么说过。”

    宁舒往前走了半步,靠近徐美兰,又往前走了半步,身体几乎要贴上她。

    徐美兰再次干呕了起来,抬起手挡住宁舒,发出一声尖叫“你别过来,别过来”

    宁舒没再过去,一粒一粒解开自己的大衣纽扣,脱掉扔到一旁,分明是一双天真水灵的眼睛,却透着不符合她年纪的苍凉,她悲伤又冷静“是因为陈茹吗”

    “您怀宁霜那年,爸爸送我去舞蹈班上课,认识了当时在机构当前台的陈茹,出轨了。”

    “您不想跟爸爸离婚,不敢跟他吵,就把对陈茹和爸爸的怨愤转移到了我身上。要不是送我去上课,他们就不会认识,都是因为我,都怪我,对吗”

    徐美兰指着宁舒,声音颤抖“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疯了,疯了”

    宁舒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衣服,大衣、毛衣,然后是秋衣,露出丰满的胸部。

    徐美兰像疯了一样大声尖叫“你这个荡妇”

    宁舒低头看了看自己,眼泪一直往下流,打湿了黑色的文胸,呜咽道“孙晓倩说好看,严乔也说好看。”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一把将文胸扯掉,赤o地站在徐美兰面前,大哭着质问道“怎么就碍了您的眼”

    徐美兰被宁舒刺痛了,想到当年勾引自己丈夫的那个女人,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贱人,你这个贱人”

    宁舒把自己的裤子也脱了,指了指膝盖上的疤痕“您知道我离家出走被混混欺负过吗,您知道他们是怎么欺负我的吗”

    那时候宁霜刚出生,她从备受宠爱的小公主一下子变得没人管没人问,好几次看到徐美兰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她。

    她当时只有岁,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心理落差,带着自己的小书包溜出家门离家出走。

    第二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离家出走过,从那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她被抛弃了。

    之后的十几年,她心里一直清楚,她只是不愿意醒来。

    她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想无家可归。

    宁舒走到徐美兰面前,哭诉道“我好好学习,从不闯祸,您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我以为只要这样,您就会重新喜欢上我。我以为,有那份血缘关系在,您迟早会像以前一样爱我。”

    徐美兰突然冷笑一声“血缘关系”

    “你也不看看,你跟家里哪个人长得像”

    宁舒呆滞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什么意思妈妈”

    “别叫我妈妈,”徐美兰看着宁舒,彻底撕破了脸,“只有宁霜才是我和你爸亲生的,你是领养的,是被人扔在福利院门口的野种”

    徐美兰走到门口,转过身,声音又低又冷,像说着一句诅咒“你天生就是被抛弃的命。”

    说完砰的一声甩开门出去了。

    宁舒呆滞在原地,她突然变得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了,身体像被冻麻了,没有任何知觉。只有不断落下来的眼泪提醒她,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想把眼泪擦掉,再把衣服穿上,发现自己的手不停地发抖,怎么都止不住。

    她开始用牙齿咬自己的手背,试图用疼痛止住颤抖,直到咬出一道道血痕,鲜血顺着手腕滴到地板上。

    喉咙里的呜咽声被痛苦淹没,她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只有垂在她胸前的口哨是清晰的。

    她低头咬住,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中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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