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姜月章却说“阿沐,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别总这么刺我。”

    裴沐嗤笑“皇叔若是只肯说废话,朕便走了。”

    她要走,却被他抓住手臂。摄政王军权在握,自幼也在军中摸爬滚打,看似清瘦,实则劲装下的躯体极为有力,抓着她就跟老鹰抓小鸡似的。

    裴沐略一皱眉,抬眼看去,只见姜月章也盯着她,平时清清冷冷、星月清辉似的一双眼,现在对着她,却灼热得像太阳。

    他眼神灼烫,语气却又平稳克制“阿沐,你要回避到什么时候你下个月就不再是皇帝了。过去我不知道,现在既然你知道,我一直没有娶亲。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娶亲。”

    “朕不知道。皇叔要发疯,自个儿发去。”

    裴沐用力甩开他的手,却又被他双手摁住肩。

    姜月章弯下腰,视线与她平齐“嫁给我,我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裴沐细微地磨了磨牙,只觉掌心发痒。

    她瞥了一眼远处的人群,冷道“皇叔确定要让人看着我们这样倒是从未听说过,有人跟男人求亲的。”

    摄政王心平气和“男人好,你不承认也无所谓。以男人的身份嫁给我,也可以。”

    裴沐噎了一下,惊道“这也行”

    他淡淡道“我主持的宪法大纲,特意叫人删去了婚姻里男女的说法,改成二人自愿。所以,是,两个男人也不违法理。”

    “皇叔这么堂而皇之地公权私用,也亏得别人说你铁面无私、端方正直。果然只有朕看清了你这个奸臣的真面目。”

    裴沐摇摇头“就算如此,朕也不会乱伦。”

    摄政王立即说“我们不同姓。”

    裴沐的眉毛挑得更高。她有些真心疑惑起来,问“皇叔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犯浑你到底是凭了什么,敢跟朕大放厥词”

    树荫落在他们身上。一点被漏下的阳光落在姜月章脸上,成了明晃晃的光斑;在这点耀眼的光里,他忽然一笑,眼里像开了春夏所有繁花,是前所未有的热烈。

    他抬起手,抚摸她的面颊,拇指又落在她唇角,轻轻摩挲一下。

    “阿沐,我再迟钝、再被你骗了这么多年,也不至于连跟自己上床的人是谁都分不出。上回一个时辰太激烈了是我不好,我当时意识不清醒,下次我保证让你舒服”

    啪。

    毫无意外。

    姜月章再一次被打得头偏过去,唇角也出了血。这一回,他却根本不管,只含笑回头“阿沐,如果你打我一次肯亲我一下,我就站这儿让你一直打。”

    裴沐收回手,又揉了揉手腕。

    姜月章舔了一下唇角,仍旧带着笑,柔声问“手疼不疼我帮你揉揉。”

    裴沐漫声道“皇叔,这些淫言秽语朕就当没听到。至于你脸上这个巴掌印么你自个儿去跟其他人解释。”

    她忽地面色一冷“再有下次,朕一枪杀了你。”

    说完,转身就走。

    姜月章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半晌,他才抬手摸了摸脸,轻笑道“长大了,打人还挺疼。啧,凶巴巴,怪可爱的。”

    他将拇指放在唇边,轻吮了一下,眼睛仍是望着那道背影。

    过了会儿,才有看戏的议员晃悠过来。

    “摄政王大人,又和陛下闹得不欢而散这巴掌陛下可没留力。”

    姜月章瞟了来人一眼,面上已是恢复了冷色。

    “毕竟是末代皇帝,总想方设法维持自尊。”他冷冷道,浑然一副敌视皇帝的模样,“也蹦q不了多久了。”

    那衣着光鲜的议员笑容满面“您说的是。今后,可就是国会说了算啊不,是您,还有佘家的大人说了算。”

    姜月章平平地扯了一下唇角,声音毫无感情“是。”

    下午,明珠宫。

    “姜月章这白眼狼亏先太后待他那么好,最后的时刻都嘱咐他好好帮扶您,结果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却给佘家他们做了看门狗他哪里对得起先太后,哪里对得起您”

    贺姑姑愤愤不平了一整个中午。到裴沐午睡起来,又继续听贺姑姑将姜月章翻来覆去、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裴沐正在看一张纸条。这纸条不知道哪儿来的,她看了两眼,随手就烧了,浑不在意似的。

    她还严肃点头应和姑姑“就是,就是”

    贺姑姑一边生气,一边服侍她,张罗来点心,细细给她布置一番。

    宫里惯例,两顿饭之间还有一顿点心。

    还不到晚饭的时候,桌上是三样点心碟荷花酥、豌豆糕、夹沙粉团。

    三样都是永康城里普普通通的点心,若非是盛在描金的珐琅盘子里,说是城里富户的点心也不为过。

    裴沐瞄了一眼。

    察觉到她的目光,贺姑姑脸上一阵发烧。

    “陛下是奴婢无能。”她羞愧万分,声音屈辱,“自打您宣布退位,御膳房那些贱人知道这皇宫要收归国会所有,心就朝着那头去了,一天比一天使唤不动”

    其实午饭就不大好,却好歹算是御膳房做的。可这三样寻常点心,原来哪里是能呈到皇帝面前的

    一看就知道,肯定是那群人不乐意伺候失势的旧主子,用外头买的点心随意打发了

    贺姑姑心疼自己看大的孩子,又想起先太后在时的排场,真是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没事,没事,姑姑别急。”

    裴沐却不以为意,还笑着拍拍她的手,又挟起一块豌豆糕,有滋有味地吃了“还不错啊,肯定是称意斋的手艺。别说,就得要普通的点心,才吃得出师傅的用心。来,姑姑,你也尝一块。”

    贺姑姑被她拉着,缠了半天,好歹是破涕为笑。她咽了点心,却是更心疼这懂事的孩子,叹道“唉,那些大臣,就晓得说陛下奢侈、陛下喜欢玩乐,却不知道,您平时最是体恤奴婢们。”

    裴沐其实不大饿,就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点心,含糊道“唔,这个么,再节俭的皇帝,也比普通百姓奢侈得多。”

    贺姑姑嘀咕“您又不是普通百姓。”

    裴沐不接话,只笑笑“而且姑姑,以后共和国了,没有奴婢了。你啊,以后当我是寻常家人就好。”

    她私底下和姑姑相处,常常懒得“朕”啊“朕”的,觉得麻烦。贺姑姑说过她几回,无奈作罢。

    贺姑姑板着脸“什么寻常家人,那可使不得,陛下永远是奴婢的陛下。哎呀陛下,您怎么也一副共和好的口气了可别给那些坏心眼的人教坏了”

    在贺姑姑心中,什么共和,都是奸佞小人谋朝篡位的阴谋拿堂皇说辞欺负皇帝呢。

    裴沐耸耸肩,也不辩驳,反正事实胜于雄辩。

    她吃好了,抹抹嘴,往房间溜去“姑姑,我歇会儿,晚饭不用了。我不起来,就别叫人打搅我姜月章再来,拿我的火铳打他出去”

    她狠狠补充一句。

    贺姑姑噗嗤一笑,应了下来,又得了裴沐眼色,心里有数,便庄严道“陛下都安心交给奴婢。”

    裴沐回头一笑,关了门。

    她却没睡,只拉起窗帘,还撩起头发绑好,再从床底暗柜翻出一只箱子。

    裴沐一一拿出衣饰鞋帽、化妆工具,对着落地水银镜捣鼓起来。

    最后,她拿起一张轻薄的易容面具,往脸上一扣。

    昏暗的室内,一名容貌清秀、眉眼妩媚的女人出现在镜中。

    裴沐再戴上一只黑色的眼罩,又对镜中的自己眨眨眼。镜中那身段妖娆的年轻女人一笑,也对她抛了个勾人的媚眼。

    真是风流妩媚。

    她摸了摸起伏的胸脯,遗憾嘀咕“唉,要是真的就好了。”

    可惜不是。

    裴沐再拿出另一把白色的灵晶火铳,别在裙摆下的腿上,才将工具全收好。

    她走到最靠里的衣柜处,打开柜门,取下里面的木板――

    一个微型的传送阵法,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闭上眼,自我催眠地呢喃道“此刻开始,我是天琼院的大管事张芳意,三十岁,表面是赌场主人,其实背后另有主人。我为主人办事,在贵人中牵线,为他们打理资产、处理投资,每一笔都十分成功。”

    “至于现在――”

    她伸手一点,触及阵法中央。

    ――现在,抓着大鱼,要去收网了。

    水波似的纹路闪动。转眼之间,世界已经不同。

    广阔的地下世界,金碧辉煌、昼夜难分。镀金枝形水晶大吊灯在头上一排排地并列,室内摆满棋牌桌,四处都是兴奋到眼红的赌徒。

    “张芳意”行走其中,裙摆摇曳,笑容勾人。

    手下们簇拥而来,熟客们也对她拱手。

    “大管事。”

    “大管事今儿来得早。”

    “大管事不来玩一把”

    大管事慵懒地笑着,手里接过属下递上来的旱烟管,徐徐抽了一口,再缓缓冲客人们吐出。

    “不了。”她声音沙哑低沉,别有风情,“这些日子手气不好,不跟你们玩儿。”

    旁人假作不满“大管事这是不给面子”

    大管事再一笑,目光缓缓移向前方。

    大门开启。

    几名身着天琼院制服的人匆匆进来,跑到大管事面前,对她耳语几句。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大管事歉然一笑,翩然而去,连手里从不离身的烟管都递给了别人。

    可见郑重。

    人们望着她的背影,试探地问“大管事是要见谁”

    又是一番往来试探。

    但大管事已经走过一段曲折的走廊,到了另一个隐秘的房间。

    守在门口的属下一礼,为她推开房门。

    绕过花鸟屏风,不速之客赫然出现。

    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排气质剽悍、腰佩火铳的军士。

    纵然没有制服,那军营里磨砺出的气质,却也不是常人能比。

    而在这排军士背后,是两名坐在椅子上的大人物。

    手捧茶盏、意态悠然的,是圆脸细眼的中年男人。

    那坐姿笔挺、目光如剑的,是深灰短发的青年。

    裴沐一进门,就被那凌厉带煞的目光咬住了。

    她不疾不徐,缓步迎上,略施一礼。

    “叫二位大人久等了。您二位的到来,真是叫天琼院蓬荜生辉,佘大人,还有这位眼生的”

    大管事妙目一眨,眼波流转,盈盈地捕获了另一名不速之客的身影。

    上午才见过的佘大人放下茶盏,没了亲切圆滑的笑,一派上位者的威严“这位是摄政王。”

    大管事掩口惊呼一声,含情脉脉道“原来是摄政王大人,久仰大名。”

    姜月章原本还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突然之间,他就失去了兴趣,淡淡地将目光偏向一侧。

    大管事更是微微一笑,不得不垂下眼眸,掩饰住眼中那恶作剧的、愉快的光芒。

    看,大鱼这不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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