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无言,沈时葶敛了神色,整了整皱乱的衣裳,从他膝头起身。

    樱唇轻抿,那双如含秋波的眸子,似是还透着些正色。

    陆九霄眉头一扬,给了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沈时葶伸手碰了碰桌边的托盘,拿手扣了扣托盘边沿,看了眼药盏,道“我给世子把个脉吧。”

    闻言,陆九霄不可置否地伸了手给她。

    见状,小姑娘两根葱葱玉指搭在他的腕上,屏息凝神,静默良久后,她抿了抿唇问“世子近来觉得身子可好胸闷之症还常复发吗”

    说起来,他已许久未觉哪处不对劲,不必她看诊他也大抵能猜出,这病八九不离十是好透了。

    思此,他提壶斟了杯茶,避开回道“怎么了又哪儿不对劲了”

    沈时葶摇头,“没,正是好得很。”

    陆九霄“嗯”了声,又抿了口茶,没再多言,一时间气氛静谧得有些悚人。

    沈时葶攥了攥手心,殊不知,掌心里已沁出了点点湿汗,她甚至不知这汗是为何冒出来的。

    窗牖处的夜风一吹,将姑娘那一头青丝吹得飘飘扬扬,也将某些心思吹得七离八散,更将她糊了一日的脑子,吹得清晰明白。

    “世子。”她定定望向他,一字一顿道“世子的身子已然是痊愈了,今夜这帖药,已是最后一副,再喝下去便是伤身不讨好了。”

    不及陆九霄回话,她继而道“既是如此,这桩差事算是成了,世子可还记得当日答应我的,待您身子痊愈,便放户帖,让我离京的。”

    陆九霄捏着杯盏的指腹倏地用劲,若是仔细瞧,男人那勾人摄魂的眉梢眼角都在暗暗压低。

    唇角轻勾,溢出三分叫人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很快又被他收敛住。

    他面色一松,话音轻微上扬地“哦”了声,朝她抬了抬眉头,“你确定我好了没有复发的可能若是复发了,可轻可重到时候出了事,算谁的”

    一连四个问题,直将沈时葶问得一窒。

    诚然,她也并非那样不负责任的人,既说照料他至痊愈,那这痊愈,自然要确保他再无复发的可能。

    是以,她仅仅是顿了一瞬,便道“世子所顾虑的我也思忖过,我会再看察五日,若这五日无恙,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闻言,陆九霄简直要气出声来

    行,真行。

    她思虑得如此周到,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考量的。

    是在他往她屋里送吃食物件时,还是在他昨夜陪她游街赏灯时,亦或是夜里与他厮混欢爱时

    他在打算纳她为妾时,人家正计划着领了户帖好离京。

    可望着这双熠熠生辉、楚楚可怜、无辜至极的美目,他偏是半个字也斥责不了她。

    这下,他真觉得胸口有些疼了。

    可他面上不显,以一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姿态觑了她一眼,凉凉道“那就好。”

    沈时葶一顿,总觉得他话里颇有种阴阳怪气的意思,但又着实瞧不出什么

    她端起桌上的楠木托盘,“那我先下去了,世子早些歇息。”

    陆九霄没应,望着那抹窈窕身姿,忍住喊住她的冲动,木着一张脸将门阖上。

    须臾,他对着紧闭的门牖,一侧嘴角短暂地勾起一瞬,溢出一声嗤笑。

    陆九霄抚了抚胸口,忍了又忍,反复呼吸后,心道,她年纪小,不知事。

    她根本不知孰好孰坏,若是再长个一两岁的姑娘,掂量掂量,不必他提点,也知要拼命抓住侯府这颗参天大树。

    她不知晓,只是因为年纪小了。

    年纪小,就是这样无知。

    夜里,陆九霄掩被闭眼,眉目紧蹙,直至子时的梆子敲响,他随之睁了眼。

    既是年纪小,就给她时间好好想清楚。

    她眼下要走,理由不过是他身子无恙

    思此,陆九霄掀了被褥起身,推门道“尹忠。”

    廊下陡然出现一道人影,尹忠道“主子,怎的了”

    “备水,我要沐浴。”

    尹忠一怔,眼下这个时辰沐浴

    他狐疑地颔首应“是。”

    不及他背身离开,又听陆九霄道“要冷水。”

    不几时,陆九霄进了湢室。

    他神色幽幽地盯着那凉透了的冷水,面无神色地合衣踏进,那一瞬,冷意沁骨,男人薄唇轻提

    他陆九霄,是几时受过这种委屈

    眼见冷水没过肩头,尹忠与秦义在身后瞧得目瞪口呆,他们主子这深更半夜发的哪门子的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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