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侯府后院,梅子树上结了层层叠叠的青果,余下的枝叶遮出一片阴凉。雕花木窗半开,隐隐窥得躺椅上卧了个红衣女子,满头青丝如瀑,几缕发尾探进了衣襟内,垂在身侧广袖半挽,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臂。细碎的光影铺在她身上,原本偏冷的肌肤就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做了一半的刺绣随意地搁在一旁,被她一翻身压在了身下。不知是不是四下安静,她睡得便有些沉,直至远远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廊下一个嬷嬷快步走了过来,三步并做两步就行到了房门前。
    那嬷嬷探头望了望,见人还歇着,面上不显,却是暗自撇了撇嘴。犹豫了一番,还是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三姑娘,林世子来了,说是有要事找您,让老奴请您去花厅一叙,还请您起身随老奴去一趟吧。”
    话音刚落,屋内还躺着睡午觉的洛明蓁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她一面抬手打了个呵欠,一面睡眼朦胧地撑起了身子,原本压在身侧的刺绣就掉在了地上。
    许是还未睡醒,她的眼神还有些茫然,门外的嬷嬷又提了好几声“”林世子”才将她的思绪带回来了。
    她早就猜到这林远慎会来找她,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现在就来了。左右这面总是要见的,既然他都亲自来了,那她去一趟也没什么。
    她翻身下了躺椅,随意收拾了一番,便推开门对着那嬷嬷道“你在前头带路吧。”
    听到她总算应了,那嬷嬷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立马弯下腰引着洛明蓁往花厅去了。
    而守在门口的几个丫鬟盯着洛明蓁的背影,眼里倒是不由自主露出了几分怜悯。
    今日这新来的三姑娘怕是要遭罪了。
    谁不知道忠义侯长子林远慎自小和广平侯府订了娃娃亲,可临到头摆了一个大乌龙,未婚妻是被抱错的假嫡女,真的未婚妻又是个在乡下待了十多年的粗鄙村姑。这林远慎自然瞧不上洛明蓁,估摸着就是怕洛明蓁抢了这门亲事,这才特地跑到侯府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有意要来给她一个下马威的。
    思及此,那几个丫鬟同情之余也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嘲讽,这乌鸦变凤凰哪有那么容易,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终归是入不了这些贵人们的眼。
    而另一边,洛明蓁跟着嬷嬷一路到了花厅。那嬷嬷也知道过会儿是非多,赶忙就寻了个由头走了。
    洛明蓁闲庭信步地往前走着,透过丛生的草木望过去,见着围在一起的三个人,倒是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
    看来今日这阵仗可够大的。
    因着树木的遮挡,那三人没瞧见洛明蓁来了,还在絮絮地说着话。
    为首的林远慎一身金色华服,眉目俊秀,约摸二十岁。在他旁边站着的是广平侯府的大少爷苏承言,也与他年纪相仿。
    这二人都目露紧张地看着面前的苏晚晚,她瞧着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明眸皓齿,如风中娇花,便是一蹙眉都惹人心疼。
    苏晚晚眼眶微红,哽咽着道:”远慎哥哥,你还是回去吧,晚晚不是苏家的女儿,你我的婚约怕是也做不得数了。明蓁姐姐很好,还是侯府真正的嫡女,你与她才是相配的。我自会走得远远的,不来碍眼。”
    她说着,睫毛一抖,泪珠子就簌簌地落下来了。
    见她一哭,面前的两个大男人立马慌了神,若是平日里,林远慎定是要将她搂进怀里好一阵心疼。奈何还有苏承言在,他只得耐心地道:“晚晚,我不管你是不是广平候府的嫡女,我林远慎只认你是我的未婚妻,旁的人休想破坏你我的关系。”
    一旁的苏承言也是怜惜地看着她,温声道:“傻丫头,你这说的什么胡话,什么叫你不是我们苏家的女儿难不成你不要我这个哥哥和爹娘了么”
    苏晚晚急忙抬起头,脸上泪痕犹在:“不是的,在晚晚心中,无论何时都是将你们当做家人的。”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来,“可明蓁姐姐怎么办她才是真正的三姑娘,我却抢了她的身份,明蓁姐姐肯定恨死我了,可这都是我欠她的,我无话可说,我也绝不能再抢走她的姻缘了。”
    她说着,眼泪又要落下来,急忙抬手拭去,单薄的身子也颤抖得厉害。
    苏承言皱了皱眉,语气颇为不善:“那么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谁管她你看她浑身上下有哪点像我们广平侯府的人也不过是个从乡下来的村姑,便是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若是老老实实地待着便罢了,她要是敢对你做什么,我第一个不会放过她。我才不管什么血缘亲疏,我只知道你是我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多年的妹妹,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哪里是他人能够取代的”
    林远慎也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苏晚晚的手,眼里满是深情:“晚晚你放心,我绝不会娶她的。这件事我会跟苏伯父说清楚,让他给你一个合适的身份,至于洛明蓁,我也会让她对我死了那份心的。”
    苏晚晚也抬起头,两人相视无言,可眼里的柔情都快溢出来了。让人毫不怀疑若不是苏承言在此,他们怕是都要深情款款地依偎在一起了。
    瞧着这三个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洛明蓁只是有些嘲讽地笑了笑。
    他们摆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似她真的对苏晚晚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可实际上,阖府上下都在心里认定了她洛明蓁对苏晚晚心怀怨恨,会伺机报复于她,是以众人都将她当做掌上珠一般护得严严实实地。
    可实际上洛明蓁也只是在进府的时候远远瞧过她一眼,苏晚晚确实和她不一样,锦衣华服加身,举手投足都带着侯府嫡女的矜贵。反倒是她一身粗布麻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那时候她养父母早已过世,家徒四壁,日子过得有些艰难,早上刚刚啃了一个隔夜的白面馒头,就稀里糊涂地被一大帮子人给带走了。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十六年前兆京发生了三王之乱,局势动荡。侯爷夫人只得和一群难民一起躲在福安寺,没过多久就临盆了,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正巧的是当天夜里,另一个怀了身孕的农户娘子也生了个女儿。
    恰逢雷雨天,山匪入寺,烧杀抢掠。大家伙儿连自己的性命都快顾不上了,哪还能顾得了什么孩子听说那时候洛明蓁那个龙凤胎的哥哥就是在那一晚被弄丢了,至今都没有找回来。
    而寺里的僧人更是不小心将剩下的两个女婴认错了。于是侯府嫡女洛明蓁成了乡野村姑,而被抱错的苏晚晚则在侯府享尽了荣华。
    一场大雨,就让两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洛明蓁倒是对这些不甚在意,她原以为自己父母双亡,却没想到她生身父母尚在人世,还是赫赫有名的广平侯。原本这种天上掉馅饼一般的事,她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她还未进门便知道了广平侯府有一位顶替了她身份的假嫡女。这位二姑娘自小就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为了怕苏晚晚难过,洛明蓁进府的时候都是被人偷偷从后门领来的。
    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苏晚晚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当即便哭着要离开侯府。洛明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还没有说上话的爹娘和大哥围在苏晚晚身旁,温声细语地哄着她,由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后来更是为了让苏晚晚留下来,硬生生把洛明蓁说成是侯府的三姑娘,只字不提真假嫡女之事。许多不知情的下人,还以为洛明蓁什么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女。
    洛明蓁不在意多一个苏晚晚,这含糊不清的身份她也认了,毕竟这些人在吃穿用度上并没有亏待过她。对于她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亲人,大家一时间难以接受也实属人之常情。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出身乡野,与这富丽堂皇的广平侯府有些格格不入。她便努力学着侯府的规矩,学着怎么做一个大家闺秀,学着慢慢融入这个家。
    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的亲生父母和大哥眼里都只有苏晚晚。
    她在屋里学女红刺绣、琴棋书画,没日没夜地训练仪态的时候。她的爹娘和大哥带着苏晚晚去游湖泛舟,玩得不亦乐乎,生怕苏晚晚心中受了半点委屈。
    用膳时,只要有她在,所有人都拘谨寡言。可她前脚刚走,后脚大堂里就是一片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永远都是苏晚晚这个兆京大才女的陪衬,只是东施效颦,可怜又可嫌。她那位大哥见着她也跟见了仇人一般,更是数次对她恶语相向,警告她不许靠近苏晚晚。
    而她的爹娘对她也总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客套疏离,有时候还会暗自对她的仪态摇头,唯有面对苏晚晚的时候,他们才会满脸宠溺。
    这是她的家,她却永远像一个局外人一般被他们排除在外。
    可她原也不是没有爹娘的,她的养父母就算再穷,在世的时候待她也是极好的,这个广平侯府也不是她洛明蓁求着要来的。她在乡下待得好好的,是他们不由分说地将她带了回来,现在却像对待仇人一般提防着她。
    还真是有些可笑。
    她想着,不自觉轻笑出声。这笑声惹得树后的三人登时止住了话题,齐齐回过头,就见得一身红衣的洛明蓁抬手挑开树枝上垂下的藤蔓,不紧不慢地往他们这儿走过来。
    见她一靠近,苏晚晚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明蓁姐姐。”那委屈的模样好似洛明蓁欺负她了一般。
    林远慎和苏承言则在第一时间就挡在了苏晚晚面前,警惕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洛明蓁。
    苏承言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你来这儿做什么”
    洛明蓁对他这样不留情面的态度已经不甚在意了,若说这府里谁最厌恶她,恐怕就是她这位大哥了。
    他有多疼爱苏晚晚,就有多厌恶洛明蓁这个亲妹妹。
    她懒得同他吵,只是随手指了指他身旁的林远慎,道:”本不想这时候打断你们,奈何林世子邀我前来,也不好让他等太久了。”
    她面上这样说着,却忍不住腹诽,再听下去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她刚刚说完,林远慎就轻轻拍了拍苏晚晚的手,示意她安心。他这才抬了抬眼皮随意地扫了扫不远处的洛明蓁。
    他听苏晚晚说她不是侯府嫡女时,自然也知道了那个真嫡女从小是在乡野长大了,不仅不懂规矩,还粗鄙不堪,想来长相也是难以入目。
    所以他刚刚也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可这会儿再细看一下,目光却没忍住愣了愣。
    如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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