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在向上,很感人吧”
    “下半段呢”
    “有一天,很冷的一天。这家人又去街上卖吃的,有个男人来了,吃了一半,将碗砸在桌上。他说汤里有根头发
    有头发,是摊主的不对。可是他不想赔钱啊,两个孩子已经穿不暖了,天这么冷,再不买炭,他们简直要活活冻死。
    于是,摆摊的父亲矢口否认,还反咬一口,说男人故意赖账,一定要他给钱。别的摊主见状也来帮他。众目睽睽之下,男人百口莫辩,只得付了钱,阴着脸走开了。”
    沉皎的脚踩着地下男子的尸体,来回碾着,神色凛然
    “于是啊,那天晚上,我娘在和我一起在后院用雪堆房子的时候,这人闯进我家来。他拿了一把好长,好利的刀。他先一刀砍死了在前院劈柴的我爹,然后把拦阻呼救的我奶朝下扔进井里。我弟弟吓坏了,跑到后院来报信,才说了两句,半个脑袋就被削掉了,脑浆迸裂。
    我娘把我藏在了雪房子后头。她叫我千万不要哭,然后自己冲出去,死死地抱住了那人的腿。才求了几声,就被拖到房里去了。她死的时候,赤身裸体的,舌头断在了口里。
    我在雪里头缩成一团,都快冻僵了,我害怕得要命。但我从此就是一声都没哭。
    出来的时候,我所有的亲人,全都成了尸体。
    我跑出去找人。可是没人敢管,连从前和善的邻居也避之不及。官府呵。一夜之间,我什么也没有了,饥寒交迫,只能在街上乞讨。
    几天后,那个人还是出现了。
    说来很奇怪。之前和爹娘过苦日子的时候,总是想死了算了,可是他的刀逼近我胸口的时候我才想我想活着我想活我缩成一团,闭着眼睛向所有知道的神仙祈祷,求他们救我一命。
    这时,辛子晋路过,果真将我救了下来,带入了玄虚观。
    辛子晋打我骂我,折磨我,可我一滴眼泪也不掉。小孩子们都哭成一团,唯有我总笑着叫他师父。所以那群蠢货死的死残的残,可我活下来了。我拼尽全力才活了下来,所以我发誓无论如何,我也不要死。我要发财,过好日子,做人上人”
    观露听得心惊肉跳,但表面仍然没有一点反应,生怕这又是她引人怜悯的圈套。
    沉皎一步步地走过来“睁眼看看这世间吧,观露高僧凶恶凌驾良善,高贵碾压卑贱,天下众生,不过是相互倾轧的一团蝼蚁。
    我爹娘战战兢兢地活了一辈子,就因为一根头发,全家都要跟着受灭顶之灾
    我一直以为官府没抓住这贼人。直到几日前看到辛子晋的信我才知道。此人所属的流氓帮派,原本就是当官的明里暗里养着的爪牙。我全家惨死,不过换来人家酒桌上的自罚三杯。
    如今,他身子不如从前,摇身一变成了个本分的小老头,还能跟妻子有方院子。
    可我呢这些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在我一次次被打得半死,像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时候,在我被罚停掉白饵关禁闭,痛得叫哑了嗓子,把自己浑身抓得没一块好皮的时候,这个罪魁祸首成日在酒肆勾栏里潇洒快活,一掷千金。他说金盆洗手,转眼就能当寻常人,清闲养老。可我呢,可我呢我十五岁就知道,我这辈子已经过了一半了”
    说到这里,沉皎已经声嘶力竭。她手捂胸口死命地咳了起来,咳得几乎马上要呕吐般。
    观露握着法杖的手难得发起抖来,眼圈也红了。
    “十几年过去,你怎知是他”饶是如此,他仍保留着最后一点理性。
    沉皎弯着腰,从地上提起那男子的手来,展示他小臂上环绕的蛇形纹身“这一只手臂,我永远也不会忘。”
    观露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你今日所作所为,又和他有什么区别”
    “原来你还以为我和他有区别吗这些年来,我害过的人,比他还要多,”沉皎若无其事地说着这话,眼里却氲起水光,“观露,你为什么要信我呀”
    观露哑口无言。
    她也不说了,含泪凝视他良久,忽而一笑,伸手进袖中,似要取什么东西。
    观露从进门以来,一直如同条紧绷的弦,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极度地放大了。
    她一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握着法杖的手瞬时做出预备多时的动作。
    那杖击在沉皎的胸前。她太弱,太弱了,就显得这一击无比地重。只是片刻间的事,她被打得飞摔出去,像个破口袋般跌在了地上。
    观露见状也是一惊,连忙走过去,蹲身瞧她。
    沉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唇角溢出一两滴血。她的皮肤苍白得像纸,仿佛全身也就只有唇边的这点血了。
    她看着他,吃吃地笑了,泪水却不止息地往出涌。
    “观露,我不欠你了。”
    沉皎看了看自己已无力抬起的手,用气声说完这一句,便很疲惫似地,合上眼睛。
    观露眉头紧皱。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用手支住额头,揉了好久才罢休。
    而后,他无可奈何地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而后将她抱进暖和些的屋里。
    此刻,却有人从外头跑进来,大喊“观露高僧,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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