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又怕我一个人在下面乱跑,便骗我说他们练御剑是为了飞得很高很高,带我去摘天上星。我信了,十年如一日地仰着头瞧他们在夜空里穿梭。那时我爹娘多么年轻呀,才二十几岁。他们衣袂蹁跹,在天上遨游,真是一对璧人。我呢,眼巴巴地看着,想,飞高点,再高点,带我去摘星星。转眼间,一千年了。”
    她语气平淡,可眼里却泛起了一点微光。
    夙华静静听完,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跟我来。”
    “啊”孟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牵着到了云上,一路直往上行,“你、你带我去哪儿啊”
    那人并不答话,只对她笑笑。两人穿云拨雾,一直来到南天门,孟了这才慌了“你你”
    “不必害怕。”他放开了手,温声道。
    两个守将早远远地看见夙华带了个女子回来,不由对视,互相挑了一回眉。待到那人过来,却一本正经地下拜“恭迎咸池天君。”
    夙华朝他们颔首见礼,一路带着孟了到了咸池天阙,走过几条小径,在一棵参天巨树前停了下来。那树生得极为粗壮高大,树干漆黑,叶子却是纯粹的莹蓝色。向上看去,层层叠叠的树叶间生着星星点点,闪着微光的果子。
    夜风吹过,扬起叶间清寒的香气。夙华身上,就是这个气味。
    “好美。”孟了叹道。
    “跟我来。”
    他依旧带着她向前走。绕过树干,两人面前倏而豁然开朗,一片一望无际的,晶莹闪烁的河流出现在他们面前。
    云层为河床,璀璨的星辰如水般,缓缓流动。
    她被这场景震住了,怔忡良久才喃喃“这是”
    “星河。”
    “星河,”孟了无意识地重复这这词,“星河。”她花了许久才平复住内心的震动,再回头看夙华,那人满身的寒光,立在群星之前,双眸与星辰平分秋色。
    孟了心惊肉跳,想,不得了。我喜欢他。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喜欢那,便当我赔罪了吧。”
    她回过神来“谢谢你。”
    “此次分别,不知何日再见,不奢望孟姑娘记得我,记得这片星河,也好。”
    二人在河畔坐下。孟了望着前方,不敢看他“自然。你有空时也可来看看奈河。”
    说完这句立马后悔。她倒没觉出邀人看奈河品味太低,只是因为他是有妇之夫,她始终同他保持距离,甚至刻意对他刻薄,免得自己深陷其中,没想到现在可好,陷是已经陷了,竟然还做出邀约的举动,实在是不对。
    夙华丝毫没察觉她的心思,反而心中一动,怕她只是客套,还厚着脸皮说道“我一直想去看看奈何桥。不如我过几日就去。”
    “还有人想看奈何桥”孟了回眼瞧他,对视之下,二人都笑了起来。
    “你经过太微宫,不回去看看宫里的娘娘吗”她鬼使神差地,又问了这么一句。
    此言一出,夙华的笑意逐渐消失了“女君她恐怕不想见我。”
    “为什么”放在往常,她一定打住了,当下却硬着头皮问了下去。
    “为什么”他苦笑,“我也想知道。”
    这下她彻底问不下去了,只好作罢。
    没想到,他顿了顿,却又开口“其实,我只活了两千八百余年。”
    “啊”
    “我仅在她腹中待了六月。那年,她亲手剖腹取子,生生将刚成形的我从自己身上剥离。此事过后,我们二人皆元神大伤,靠天帝纠集众仙家相救才勉强保住性命。我被养在钧天帝所的天玄池内,整整二百年才睁开眼。她则沉睡了三百年。
    我五十岁初学走路,仙侍将我抱到她那里,告诉我这是我的母亲。从此我常常去看她,盼她醒来。后来她醒了,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要掐死我,谁也无法阻拦。天帝摆出为父之尊,才勉强救下我一条命,要她将我抱回咸池。之后的事,你想必也想得出。”
    孟了愣住了,甚至这“娘娘”原来指的是他母亲这回事也早抛到了脑后,半晌才道“所以,你才想找到父亲”
    “原来你知道。”
    “我也是才听说的。”
    “其实我明白,女君恨我,不过是恨我父亲。冤有头,债有主,我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有了我们母子的今日。
    我四处调查,却几乎一无所获,只在太微宫的地库里找到一件父亲遗留的法器。它被封在一个只有扳指大小的盒子里,大约因为太小,所以逃过了清理。就是这根青丝。我解开了它的封印,将它时时带在身上。
    有灵气的法器能铭记主人的指令,或者感应到主人或者其仇敌的气息,青丝却一直沉寂着。直到去年,它忽然时不时躁动,可我却找不出原因。然而,前几个月,它突然将我引向了冥府。
    到了酆都之后,我听到了小阴狱失守的消息,便潜入阴司,拿到了一个追索恶灵的罗盘,打算在人间寻找线索。
    我知道这种找法无异于海底捞针,只是碰运气罢了。但我还是去了。
    没想到,方到人间,便遇到个厉害的仙子,吃了平生第一次败仗,险些盲了眼睛。”
    自他开始讲这故事,孟了便眉头紧皱,是而他在末尾时故意逗她一逗,免得气氛过于沉重。
    果然,她的眉展开了。他也跟着扬起唇角。
    “我们回地府之后,你会一个人继续找下去吗”
    夙华沉默了一阵,道“算了。或许有些事,本就没有答案,”他低下眼,“我寻觅千年,一无所获,是时候放下了。免得再连累他人。”
    孟了欲言又止。她心里明白,一旦将一切据实禀告阎王,那天帝也必定会知晓,进而对他加以阻拦。要她假惺惺地鼓励他继续寻找,她实在做不出。
    “你不必自责。近日我忽然觉得,世上美好之事还有许多,总将目光限于过往的确可惜。”
    “也对。”
    两人又坐了一阵,直到星河渐落,方才返回人间。
    天已经快亮了。
    夙华将她送到门口,道“替我向锦官和千杯道别。”
    “好。再会。”孟了面上没有表情,只手指捏住了袖口,碾来碾去。这话说罢,她却迈不开步,只是站在原地傻看着他。
    夙华也不走,好像她的目光是绑人的绳索。
    好一会儿,她泄了气,说“你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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