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亦不在眼前。
    然后,他又发现自己现下被囚于笼中,这牢笼乃是由纯金所打造的,且他正被抬着不知往何处去。
    抬着他的乃是两个差役打扮的壮汉,而他面前三步开外还有一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官服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显然此人官至一品。
    难不成他已踏上了黄泉路,正往阎罗殿去
    但是为何他不是步行去阎罗殿,而是被鬼差抬着
    是由于他不良于行
    他既已成鬼,何故依旧不良于行
    他迷惑不解,张口询问鬼差“敢问”
    堪堪吐出两字,他猝然发觉自己咬字古怪,犹如被割去了舌头似的。
    他吐出了舌头来,舌尖乍看之下并无异样。
    他又用牙齿咬了咬舌尖,确有痛觉,他咬字古怪明显并非这舌头的缘故。
    他尝试着让自己的咬字清晰些,不过并无进展。
    他无法向鬼差问明情况,便只能随遇而安。
    片晌,他被放下了。
    此处便是阎罗殿么与话本中鬼气森森的阎罗殿截然不同,更像是人间的金銮殿。
    他环顾四周,满目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他的背脊骤然被拍了一下,即刻生出了稍许痛楚,接着他被一鬼差提醒道“勿要东张西望,你且低下首去。”
    鬼差的气力并不大,莫非他受伤了
    他欲要求阎罗容他在地府等候母亲,自是不愿触怒阎罗,遂依言低首,视线亦随之垂下。
    视线一垂下,居然有一条鱼尾映入了他的眼帘,鱼尾呈靛蓝色,鳞片闪着光芒,尾鳍铺散。
    未料想,他眼下并非用双足站立,竟是用这鱼尾站立。
    他的双足何以会变成鱼尾
    他震惊不已,忍不住抬手去探自己的耳朵与背脊,指腹下赫然是耳鳍与背鳍。
    难道他早已投胎,且投胎成了鲛人
    他思忖间,那不知是否鬼差的差役复又提醒道“你若想活得久些,便乖巧点,陛下快要来了。”
    果然,他如今并不是鬼,而是投胎成了鲛人。
    不知母亲如何了
    母亲生平不曾作恶,想必能投生于富贵人家罢
    他既已成了鲛人,又非刚出生,为何全无此前的记忆,他莫不是失忆了吧
    他又为何会被囚于笼中,送入九阙,面见陛下
    从那差役所言可知所谓的陛下似乎并非明君,大抵是暴君。
    暴君
    他陡然想起自己临死前所看的那册话本,话本中有一幼鲛,鲛人一族百岁成年,寿命长达千年,幼鲛尚未成年,并无成年雄鲛坚硬的鳞片,而他的鳞片亦很是柔软。
    话本统共百余话,幼鲛堪堪活了三回,被取乐,被折磨,被劈开鲛尾,被取食心口软肉,最终重伤而亡。
    倘若他当真成了话本中的幼鲛,恐怕离死不远了。
    他并不恐惧,反倒冷静了下来。
    无论如何,待他见过暴君,方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
    过了许久后,他直觉得浑身干涩,鲛人乃是海中活物,无法离海太久。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自己双手的肌肤稍稍裂开了,原先若隐若现的鳞片变得显眼了许多。
    他不得不向差役求助,他听着自己“咿咿呀呀”的嗓音,不由发急。
    幸而其中一差役听懂了,取了一桶海水来,又浸湿了帕子,用湿帕子为他擦拭。
    他而今虽是鲛人,却无法适应自己于大庭广众之下身无寸缕,更无法适应生人为他擦拭,遂从差役手中抢过了帕子。
    差役目露怜悯,并未反对。
    他擦拭着自己的肌肤,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有不少细不可见的伤痕,鲛尾更是伤痕累累。
    想来他的后背亦无法幸免罢怪不得方才差役仅是轻轻一拍,作为提醒,他居然发疼了。
    他被虐待过么
    擦拭间,忽有一人行至他面前,隔着栅栏,从他手中取过帕子,温柔地为他擦拭着。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此人生得俊美绝伦,长眉入鬓,却是一身的阴郁之气,竟当真与话本中所描述的暴君一般无二。
    他心脏一紧,视线不慎对上这暴君的双目,这暴君目中的他无异于奇珍异宝,绝非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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