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落叶、扫除积水、上房补瓦宋潜机动作生疏,却耐心细致,好像在做一生最重要的大事。
    时间在瓦砾缝隙间悄然流逝,从日上三竿到日影西斜。
    天色渐渐昏黑,倦鸦归巢。
    起伏的远山笼罩在橘色暮光里,似要融化作连绵春水。
    宋潜机右臂带伤,只左手灵活,虽然狼狈,但心境平和自在。
    他有多么自在,人们看到他就有多么愤怒。
    那六位弟子走进他小院时,宋潜机正拿着铲子翻土。
    小院逼仄,瞬间被挤的满满当当。最后一人只能缩在门槛上,仍不放弃瞪视他。
    他们像一窝气势汹汹、羽毛耸立的斗鸡。
    “孟师兄打赢了”领头的一位女弟子开口,语气冰冷,“他一个人,打了整整三百场。”
    后来参选者并非打不过他。而是发自内心的敬服畏惧,被他不要命的打法震慑,不敢上场。
    “哦。”宋潜机没回头,手上铲子也没停。
    背后响起几句脏话,显然斗鸡们被他态度激怒。
    “他受了很重的伤,此刻在外门医馆治疗,昏迷前还惦记着你,说要把这瓶灵药交给你。”
    女弟子拿出先前赵虞平出手的灵丹。
    宋潜机“不必了。”
    女弟子娇美的面容扭曲一瞬:“他为你打生打死,你连去看他一眼都不肯吗难道你真的无情无义,一点都不担心他他可是差点没命了”
    话到最后,声音微颤,近乎哽咽。
    翻土的铲子停下,宋潜机仍摇头“我不担心。”
    孟河泽头铁命硬,上辈子坠崖死不了,统一邪道死不了,还能被一群外门弟子搞死
    担心这小子,不如担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下山。
    孟河泽总不可能跟他去种地,那自然没必要牵扯更多。
    宋潜机不打算让对方继续误会,错把自己当兄弟。
    在许多人看来,宋潜机与孟河泽本无交情。
    忽然一夜之间能为对方出生入死,无疑是很古怪的。
    “我不知道昨夜你们发生过什么事,但孟师兄秉性纯良,干净磊落,容易被骗,容易被人利用。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女弟子双眼圆瞪,怒火烧得粉颊通红,更显娇艳,
    “可你良心过得去吗我本以为你只是孤傲,没想到你还奸诈”
    宋潜机终于转过身。
    想来这六人平日与孟河泽关系不错。所以跑这里替他打抱不平。
    宋潜机打量领头的女弟子。隐约记得她名作周小芸,会些医术,活泼开朗,也是外门有名的美人。
    可惜他看惯了妙烟那张脸,早已不辨美丑。
    “周师妹,你误会了。”宋潜机平静道:“我也不想”
    “呸,假惺惺”门槛上的人狠狠啐了一口,吐脏宋潜机刚才扫过的地,“你终于能进内门修仙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潜机脸色冷下。
    提起这事,他就来气。
    谁想进内门谁想修仙
    我像那种对生活失去希望,对未来失去信心的人吗
    “现在谁最想孟河泽死”
    宋潜机问。
    叫骂声戛然而止,众人对上他深冷目光,不知为何心头一震。
    周小芸皱眉“你什么意思”
    “他坏了谁的好事,害谁丢了面子,谁就想他死。反正他重伤昏迷,身边无人看护,不论遇到什么危险,都毫无还手之力。”宋潜机声音变得轻缓,似带笑意,
    “你们知道他用的什么药喝的什么水治他的医师姓什么如果他伤势恶化死在医馆,正是合情合理的死法。”
    周小芸遍体生寒,下意识退后。
    “最想他死的人又不是我,你们都守在我这儿干什么”
    宋潜机上前两步“等我留你们吃晚饭吗”
    “你、你这”有人还想争论,被周小芸抬手制止,“算了,孟师兄安全要紧。”
    一群人来势汹汹,去时匆匆。
    院子重回冷清,只有几道色厉内荏的声音飘过院墙
    “你等着”
    宋潜机笑了笑,重新拿起铲子,低头干活。
    哎,到底年纪小脸皮薄,骂人都词穷。
    孟河泽与他们一样年轻,一样词穷。
    “你的邪术从何处学来”
    沉重威压几乎将他五脏六腑碾碎,他仍抿着唇,一言不发。
    作为所有战斗的胜利者,他本该得到整个外门的祝福和庆贺。
    但赵虞平派人使用留影璧,暗中录下他每场比试的影像。
    考核结束后第一时间送入内门,请精通万法的授业堂长老过目。
    半个时辰后,孟河泽被抬出外门医馆,押送到戒律堂受审。
    “谁教你这些什么时候教的”
    孟河泽面无表情,浑身剧烈疼痛令他一时清醒,一时昏沉。
    戒律堂弟子的质问刺进耳中,也忽远忽近,就像窗外暮色里破碎的树影。
    少年始终牙关紧咬。
    他不愿说出宋潜机的名字,便只能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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