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又再次吩咐“做得隐蔽些,别叫人从外面瞧出来。”
    正巧尧光手上那片瓦还没有铺回去,他一侧头,便见到底下屋中的福南音还在对着墙上那副仔细裱起来的字发愣。
    尧光不识汉文,自然不知道上头写的是什么,只是想到方才在东宫的时候,太子也是这般静静望着那幅字。
    “是秦人誊抄诗经国风中的一首,”
    没头没尾的,李裴忽然说了一句,只是神情中却带出几分伤怀来,想来是什么忧国忧民的诗了。而后他又忽然命人将其从墙上取了下来,装到了为国师准备的那满满一箱子东西里。
    “他从来都对这种东西仔细得很,肯定是知道的。”
    福南音立在墙壁前,望着那看起来有几分晦涩的字体,竟自然而然地便念了出来,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分明也是久别重逢,他又何尝不想对李裴道一声“云胡不喜”
    方才为何不留下
    好歹也是曾在漠北呼风唤雨的国师,即便李裴从未对他说过中原朝堂之事,今日也只是简单暗示了那几个尾随在身后监视的探子,福南音却已经将那其中关节想得清楚明白了。
    李裴离开东宫有多少年了身后的拥趸又还剩了多少
    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就想挑出他的错处来好重提废储之事,如今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实则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漠北之战已经让那些人嗅到了什么,在此关头,便决不能再传出他们之间的任何关系。
    若他留在东宫,那便是给了那些朝臣再做文章的机会。
    福南音眸色一沉,忽然觉得此时这般无力的样子,竟比两年前在裴天人羽翼下安享太平的那个自己更可憎了几分。
    他分明从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空了多年的院子里没有安置仆从,起先只有通过门口的金吾卫跑腿带些吃食日用回来。院里清净,也不曾有人探视干扰,就这样平静得过了好几日。
    可长安注定是不可能平静的。
    波澜自然又是因东宫而起。
    传闻那日他与那位胡姬进了府中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芙蓉帐里不知度了几个春宵。
    原本李裴离宫后流连坊间的那五年就足以被御史诟病,此时朝中的不少臣工都想起了他那些风月,在朝会上为此吵了个不可开交。
    而后便有人忽然想起来了,半月前不是还说太子是因中意那位漠北国师才同意的退兵,怎么如今才过了多久,便又与一个胡姬纠缠不清了
    再而后那个安化门边上的刚挂上匾的“质子府”终于再次被人想了起来这位国师一没有面圣,二没有参加过朝会,从入京的头一日便被软禁在府上至今,还是那么个偏僻的常人都寻不到的地方,倒是这么些年来破天荒头一回。
    只是再一打听便发现虽然圣人一直不曾传召,可门口守着的十名金吾卫到今日就剩下了五个;又传这位国师的日子过得寡淡得很,不但从未要求出过府门,未见过任何人,就连平日里向门口提的要求都极其简单。
    漠北国师的名声众人都听过,若来了长安是个能折腾的,或许旁人还不会如此好奇,此时却对这个偏安一隅的福南音生出几分想要拜会的心思来。
    太子与他之间的关系或许难以从前者身上看出端倪,可若是能从福南音口中探听出什么
    率先做出反应的便是向来以柯顺哲马首是瞻的礼部郎中赵顺才。
    他的随从抬轿硬生生走了半个多时辰的路才堪堪到了质子府外,几人叫苦不迭,连问赵郎中为何偏要来这个晦气地方。
    赵顺才倒是对柯顺哲的吩咐一向铭记于心,今日散朝之时他便听出柯侍郎话中有这个意思毕竟曾经再如何厉害的角色到了异国总是需要些倚仗的。
    “若福南音的倚仗是东宫,”
    柯侍郎朝着前头李裴的背影一望,嘴角便扯了起来,“那事情便简单了。”
    赵顺才问“可若不是呢”
    “可若不是,这满长安中想要成为他背后倚仗,借其之手扳倒李裴的人难道还在少数吗”
    说完柯顺哲便笑了出来。
    他自己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只是质子府门一开,赵顺才那刚摆好的假笑便一寸寸凝结了起来,心中盘算好的寒暄之词也通通在口中打了结。
    “你”
    他见过这张脸,或者说他绝不会忘掉这张脸。
    “你你不是”
    甚至就在几个月前,在长安,他们才打过最后一次照面。
    怎么可能是他
    他怎么可能是漠北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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