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嫉妒穆如归的母妃深得父皇的喜爱,嫉妒穆如归从出生起,就牵动着命不久矣的父皇的全部宠爱。

    嫉妒使人发狂。

    梁王恨不能直接将襁褓中的穆如归掐死,可他身边,还有许多虎视眈眈的“兄弟”。他没有精力,也没必要先去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梁王与多位手足周璇多年,终于坐稳了皇位,然后忽地发现,穆如归长大了。

    他已经很难寻到好的借口,让弟弟去死了。

    于是,梁王将穆如归塞到了边关。

    大梁的嘉兴关,连年战火,苦寒无比。

    梁王想要穆如归死在战火里。

    可惜,穆如归没有。

    不仅没有,他还成了大梁当之无愧的战神。

    梁王慌了神,眼见穆如归在上京声水涨船高,他便用了最简单,也最恶毒的方式,毁去了穆如归的名誉。

    他让人散步谣

    言,说穆如归往皇城中送来了人皮灯笼和人骨筏子,说玄甲铁骑凶残暴虐。

    一传十十传百,穆如归还未成为战神,就成了杀神。

    梁王心知,穆如归一定会猜到流言蜚语的出处,可他不担心穆如归会反抗,又或者说,他巴不得穆如归反抗。

    若是反抗了,梁王就有机会对穆如归下手。

    但是,事实再次出乎梁王的预料。

    穆如归出人意料地能忍,甚至愿意在嘉兴关,常年不归。

    梁王渐渐放下心来,也不得不依赖着玄甲铁骑,直到今日

    梁王定定地注视着穆如归的眼睛,没在里面寻到一丝半点的尊敬与恭敬,心里登时涌起一股恶寒。

    “臣弟多谢皇兄下旨,让朝生嫁入王府。”穆如归察觉到了梁王的目光,勾起唇角,低低道,“那道圣旨朝生也很高兴。”

    “你你”梁王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眼前发黑,又“咚”得一声倒回了榻上。

    人之将死,思路反而清晰起来。

    梁王意识到,穆如归和夏朝生,其实是情投意合的。

    可若是情投意合,那侯府和王府,岂不是岂不是

    “不不会”梁王呕出一口血,气若游丝,“你们怎会朕,朕不信”

    穆如归其实也有几分不确定。

    但愿意嫁入王府,是夏朝生当时说的原话,所以他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继续道“皇兄还是少说几句吧,到时候十一皇子等不到册封太子的圣旨,大梁怕是要毁在你的手里。”

    如此夹枪带棒的话落在梁王耳朵里,比毒药还诛心。

    “你你”

    “陛下,储君之事,还请尽快定夺。”穆如归闻若未闻,用王帐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冷淡地问,“可是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浑身紧绷,言裕华也咬住了下唇。

    躺在榻上的老皇帝颤颤巍巍半晌,却只吐出一个字“你”

    梁王还沉浸在恨意中,压根没听见穆如归的问题。

    穆如归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梁王还道“你”

    穆如归侧身让到一旁,示意言裕华上前。

    言裕华咬牙走上来,毕恭毕敬地问梁王,欲立谁为太子。

    可怜的老皇帝哪里知道众人在问什么

    弥留之际,他只恨当初不够狠心,留了穆如归一命,如今只能瘫在榻上,咬牙切齿地质问“他他”

    言裕华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十一皇子也舒了一口气。

    谁愿意当皇帝啊

    他想拉着先生的手,天天逛灯会,买花灯

    至于跪着的太医们

    太医们起初还觉得不可思议,可后来想想,也觉得明白了梁王的意思。

    十一皇子年幼,宫中其余皇子更是年纪小。

    陛下权衡之下,定是为了社稷江山,忍痛将皇位给了自己的弟弟。

    “陛下英明啊”太医们感动得直磕头。

    梁王闻言,再次吐出一口血,硬生生在太医们感恩戴德的哭声里,气没了声息。

    穆如归垂眸打量着形容狰狞的梁王,嘴里发出一声谁也听不见的嗤笑。

    就算旁人都忘了,他也永远记得,梁王为了制衡侯府与王府,对夏朝生所做的一切。

    人总是偏心的。

    即便他私心里,对自家王妃有十足的占有欲,依旧记恨那道阴差阳错的圣旨。

    若不是那道圣旨,他的朝生还是那个鲜衣怒马,在上京城街头纵马驰骋的少年郎。

    王帐里传来哀哀的哭声。

    长忠狠狠地揉着眼睛,硬是挤出两三滴泪,然后跑到王帐外,大喊“陛下陛下驾崩了”

    至此,大梁昏庸的老皇帝终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在马车里焦急的夏朝生,听见了长忠尖细的哀嚎,心陡然一沉。

    “王妃。”夏花也是一惊,与秋蝉一左一右搀住了夏朝生的胳膊,“王妃稍安勿躁,等红五回来,再去找王爷吧。”

    夏朝生哑着嗓子“嗯”了一声,轻声自言自语“我知道事情轻重。”

    新皇登基之初,向来是最凶险的时刻。

    他有孕之事尚未公开,此刻更不易走到众人面前,平白成为把柄,让九叔分心。

    不过,夏朝生担忧穆如归,穆如归也担忧夏朝生。

    当王帐中众人跪拜在地,拜见新皇时,新皇下了第一道旨意“快去把王妃接来。”

    红五忍笑说好,起身匆匆奔出了王帐。

    于是,在马车里焦急等待的夏朝生,又被带到了穆如归身边。

    二人在王帐中四目相对,满腹的话都化为了

    浓浓的情意,从双目中涌出,缠缠绵绵地绕在一起。

    远在上京城的五皇子惊闻噩耗,还来不及去听老皇帝的遗言,就被赶来的金吾卫扒去冠服,按在地上,当面毁去皇室玉碟,直接扔到了海妃宫中。

    海妃从未想让自己的皇子当皇帝,而今见到金吾卫与失魂落魄的五皇子,便知穆如归大势已成,儿子性命无忧,当即长舒一口气,微笑送走金吾卫后,命人关上了宫门。

    她款款走到五皇子面前,轻声细语道“殿下昔日对如意所做之事,本宫一日不敢忘,现下,终于能当面讨回来了呢。”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寝殿内就飘来了五皇子的哀嚎。

    暗夜里,天边划过一道惊雷。

    迟来的春雨落满大地,刚离开上京城的仪仗,冒雨回来了,也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陛下临终前,亲口谕旨,让穆如归继位。

    朝中自然有人不服。

    可一品大元柴一鸿率先站出来,直言九王爷多年来戍边之功,理应继承王位;金吾卫统领言裕华更是直接表态,金吾卫从今往后,只听从穆如归一人命令;连十一皇子的生母海妃,也站出来,道,陛下曾亲口说过,如意年幼,不易为太子,为江山社稷考虑,还是穆如归登基,最为妥帖。

    上京七月,新皇登基,改国号为安,封昔日王妃为后,赐居凤栖宫。

    大部分大臣都妥协了,唯独一小撮曾经跟随五皇子以及太子的党羽,仍旧不甘心地兴风作浪。

    可惜,大臣们在朝堂之上闹哄哄折腾了半月有余,穆如归本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甚至,连皇城都没出去过。

    皆因夏朝生出门一遭,回到上京城,又开始什么都出吃不下去。

    “梅干。”新帝坐于榻前,忧愁地望着夏朝生重新瘦尖了的下巴,讨好地将梅干递到他的唇边,“可有胃口”

    夏朝生疲惫地撩起眼皮,不忍九叔担忧,勉强张嘴,可惜还未将梅干咽下去,就已经捂着心口,吐倒在了榻前。

    满殿太医战战兢兢地跪着,大气不敢出。

    穆如归叹了口气,起身询问“各位太医可有什么好法子”

    太医们在得知新后有孕时,已经震惊过一回,如今哪里敢托大各个支支吾

    吾,出了满背的冷汗,愣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寻常妇道人家怀孕,还有这么一个过程呢,更何况是强行改变了体质的男子

    但是太医们不能直言,陛下您放宽心,新后什么事儿也没有,您且等着就成。

    他们身为太医,得为新帝分忧。

    可可这分不了啊

    太医们心里苦。

    都说当太医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可谁知道他们的苦楚呢

    后宫纷争,离不开太医院,前朝瓜葛,还是离不开太医院。

    别看新后有孕是喜事,他们连说,都不敢说

    陛下没点头,就算是天大的喜事透露出去,也得掉脑袋啊

    这厢,太医们战战兢兢,那边夏朝生吐完,好笑地捉住穆如归的手“九叔,我吐都是正常的,你为难他们做什么”

    即便穆如归已经成了梁王,夏朝生还是没有改口。

    穆如归也不让他改。

    九叔,九叔。

    比“陛下”好听多了。

    “你们下去吧。”穆如归叹了口气,将夏朝生抱在怀里,轻声道,“今日我陪你。”

    夏朝生忍不住笑起来“你哪日不陪我”

    连登基初始,最忙碌的那几日,穆如归都日日来凤栖宫,陪着自己的男后安歇。

    他们正说着,夏花在殿外轻声道“秦大人来了。”

    如今的秦大人,便是没了秦家束缚,在朝堂之上单打独斗的秦轩朗。

    穆如归眉头一挑,语气不善地问“他来找孤的朝生做什么”

    夏花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好。

    秦轩朗为何来找夏朝生说来也是巧。

    穆如归登基,朝堂之上人员变动极大,除了几位肱骨老臣还在,各部几乎换了个遍。

    秦轩朗身无牵挂,便被穆如归丢去了御史台,专干得罪人的事儿。

    秦轩朗倒也担得起这份职责,在朝堂之上一顿狂喷,成功为穆如归吸引去了大多数火力。

    但是秦轩朗内心深处也是有些苦闷的。

    他实现抱负,痛并快乐着,思考了一圈,没找到可以倾诉之人,左思右想,想到了夏朝生。

    秦轩朗是个没有感情经验的公子哥,寻思着夏朝生是男子,不必遵循那么多繁冗礼数,就算怀了孩子,困在凤栖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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